“白天没人敢出来，仿鞋生意只能晚上进行。”出租车司机阿林(化名)说。

这种独特的交易习惯，让安福电商城被外界称为“鬼市”。“国内80%的仿鞋都来自这里。”一位摊主说，随着鞋市场的持续升温，暴利催生了莆田越来越多的仿鞋作坊。

新京报记者近日前往莆田调查这个“运动鞋鬼市”。在这个神秘的“鬼市”里，隐藏着一条灰色的高仿球鞋链。安福电商城连接“线上”和“线下”。一方面，店家和微信商家在这里发现了流行球鞋的高仿；另一方面，大量隐藏在摊位背后的高仿鞋作坊也通过拉客的方式，与商家、大买家开展更深层次的合作业务。

5月15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副局长甘霖表示，侵权假冒对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方面造成危害，中国政府打击侵权假冒的立场是明确的、坚定的。下一步，我们将按照依法治理、建建结合、统筹协调、社会共治的原则，加强统筹规划，深入推进知识产权保护，不断加强打击侵权假冒工作。继续开展跨部门、跨领域、跨地区的联合打假活动，加大对假冒源头、重复侵权和恶意侵权行为的查处力度。

参观运动鞋“幽灵市场”:不接受新顾客

5月23日凌晨1点，出租车在安福电商城拥堵的路口缓缓行驶。窗外人头攒动，数十辆满载品牌鞋盒的摩托车和提着黑色塑料袋的行人匆匆而过，三三两两的青年聚集在路边，等待送货员的到来。

出租车司机阿林说，前段时间严打，不然车多，开几百米至少要半个小时。

事实上，当天上午新京报记者在此走访，看到街上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锁着门，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

“白天不要来找我，晚上8点以后再联系我。”一天前，记者以“批发商”身份联系当地一位摊主时，他颇为不耐烦。

近年来，“运动鞋文化”在中国流行起来，曾经的小众玩物也成为了当下的时尚文化之一。受玩家追捧的影响，很多新潮鞋被市场炒到了天价。据媒体报道，一款售价不到2000元的新潮品牌鞋，上市一周内价格飙升至万元以上。而某知名品牌的合作球鞋，在市场上从800元到8000元不等。

过高的价格让很多普通玩家望鞋兴叹。有人把目光放在了莆田。

“圈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国内10双仿鞋有8双是从莆田发货的。”5月20日，球鞋资深玩家赵兵(化名)告诉记者，“莆田最大的仿鞋市场是城厢区安福电商城。”

独特的交易习惯让安福电商城被外界称为“鬼市”——白天商场里几乎没有人空，半夜人声鼎沸，车来车往。

与白天的冷清不同，此时的电商城街道两旁只能容纳两辆车，摆着各种时尚品牌球鞋的店铺灯火通明，滚动的LED屏幕上醒目地显示着“满天星”、“兵马俑”等流行球鞋的字样，店员们在店铺里忙着接待顾客。

在其中一家店铺，记者发现，虽然摆放在橱窗里的这些球鞋的款式和颜色与正品球鞋几乎一样，但上面并没有印上任何标志。“这是我们自己工厂做的，质量绝对不输给其他品牌。”这家商店热情地卖鞋。但当记者问有没有更高版本的鞋子时，店家警惕地看着记者，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们只做公版，其他不做。”

在鬼市，店家和买家都很清楚，所谓的高配版是指印有品牌LOGO的仿鞋。公版是正品球鞋的仿制品，但是没有标志。这样一来，造假的风险就降低了。

“最近才检查过一次。”在被多家店铺拒绝后，最后记者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铺，老板老何(化名)再三询问记者鞋子的购销情况，以及是否了解鞋子的情况，最后从店铺的里屋拿出一双印有LOGO的爆款运动鞋。

"商店里不可能放太多的货物."老何说:“不然AIC一查就完了。”

他解释说，“现在除了熟人和老客户，很少接待陌生面孔的新客户。”老何说他家有更好版本的鞋子，但是现在店里没有了。当记者提出可以看看货时，他立刻拒绝了，“现在谁还敢把那双鞋放在店里？只加微信看图，然后付款发货。”

记者当即要求买一双检查质量，以确定是否补货。他转过身，在柜台后面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几分钟，他说:“跟我走吧，去另外一个地方看货。”

“工作室”隐藏各种高仿鞋，提供“鉴定证书”

要找到CSI的“线下店”并不容易。

凌晨2点，记者跟随他绕了几个门卡，来到安福电商城附近的一个破旧小区。

他介绍，包括他在内有很多“工作室”。但是，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是不容易进去的。“需要提前发微信通知，还要有熟人领着确认身份。”

在这个面积不到60平米的小房子里，有很多品牌的潮流鞋，目前最流行的知名品牌高仿鞋，各种款式和型号都有。

房间里几位操着不同口音的客人正在筛选他们喜欢的产品，而一两个店员正坐在边桌喝茶，不时向客人推荐运动鞋。

老何介绍，每款球鞋都有不同的档次和价格。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递上了两只外观一模一样的球鞋。“它们都是满天星系列的仿制品。感受差距。”

在老何的指引下，记者清晰地判断出其中一款鞋在鞋底、走线等细节上明显优于另一款。“其实运动鞋的鞋面都差不多，主要区别是鞋底材质。和这款正品一样，鞋底也是BOOST材质。但是这款很普通，鞋底太硬。就是忽悠外行，在资深人士眼里就是‘一个假货’。”

记者了解到，这两款鞋的实际价格相差不大。这款正品鞋已经炒到五六千元了。一般仿品CSI定价150元，质量好的定价280元。

“如果做生意，150元这就够了。更有利可图。”老何说，和他一起工作的大概有几百人，基本上都选择价格较低的球鞋。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仿鞋一般卖三四百元。如果是150元的鞋子，利润可以达到250元，而如果是另一款280元的鞋子，利润只有100元。

记者以“帮朋友买鞋”为由，将高配版球鞋各部分细节全部拍下，并将图片发给对球鞋颇有心得的资深玩家赵兵鉴定。十几分钟后，赵兵回复:“除了鞋标有问题，BOOST有问题，其他鞋型和走线都没问题。”

“如果需要，我们还可以为您提供鞋盒、包装袋、中毒4件套、GET认证APP防盗扣等配套小工具。”老何介绍。

打印一套有毒APP认证书、防盗扣、带有有毒APP logo的盒子等物品只需要几块钱，却足以“吓”住大部分买家。

据报道，在莆田安福电商城附近的小区里，有几十双这样的高仿运动鞋。每天都有无数皮条客围绕电商商城拉拢来自全国各地的微信商家、淘宝卖家、店家，带到窝点进行交易。

“每带一个客人到一个工作室，不管对方有没有买鞋，都可以获得5元钱的奖励。”一个皮条客说:“我一般带客人去四五家店。我一晚上多带几个客人，就能赚一两百块钱。”

5月23日凌晨，记者离开老何的工作室时，发现几乎每一层楼都有装满仿鞋的纸箱，有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进入电梯。一出小区，他们就迅速跨上一直停在附近的摩托车离开了。

“都是交付给客户的。”老何说。

大经销商的月利润可以高达百万

5月24日，林明(化名)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来自世界各地的下家不断发来订单和货款。他一边安排发货，一边介绍“几乎每天都能发出七八十双甚至更多的鞋子。高端货的话，一个月能赚近百万。”

自2014年以来，林明从事鞋类业务已有五年。“国内能花两三千元买鞋的人不多，而且仿鞋无论是整体还是细节都和正品差不多，但价格只有1/5，肯定能赢得更多害羞的玩家。”

让林明赚到第一桶金的是2015年底推出的一款潮流鞋。

“那时候，天太热了。国内市场一直缺货。1000多元的鞋子被炒到了三四千元。”赵兵回忆道。那段时间，国内几乎所有的鞋商都疯狂地联系专卖店、买手、黄牛等渠道。只要有这只鞋，不管数量大小，都会被一扫而光空。

在市场上很难找到真正的鞋子，但是林明通过仿制品发了财。

2016年2月，在与几家莆田仿鞋商贩沟通筛选后，林明以每双120元的进价购买了100双绝对没有问题的仿鞋，并通过贴吧、微信、QQ群等渠道迅速以400元的价格卖出。短短几天，这100双鞋就卖出去了空。

“现在回想起来，鞋子其实是模仿的很差，但是却得不到玩家的追捧。”林明粗略算了一笔账，这笔生意自己赚了近3万元。于是，林明开始频繁往返莆田，几乎每晚都在电商城闲逛，了解更多的鞋仿店和工厂、作坊。

“你必须获得来源关系，如果你不够好，你必须获得第一手供应。”林明说:“仿鞋的价格一点也不高。如果层层增加货源，基本上就没有利润了。”如今，林明有几十个来自莆田的“商家”，他们为他提供不同品牌的运动鞋，包括仿鞋作坊。

掌握着上游货源的林一改之前四处兜售的销售方式，招了三四十个下线。为了减轻下线的压力，林明没收了对方的任何定金，并且不需要对方支付货款。而是采取了更直接的“代理”模式。

所谓的生成模式是指林明负责发送图片、尺寸、文字说明等。每天给下线发新款时尚鞋，下线加价后在微信群和朋友圈推广，接单成功后通知林明统一发货。

“现在一双普通仿品的价格基本都在100元以上。而且我经常给下线开130元的价格，然后他们决定卖多少。”林明说，只要你去线下收钱，把货款打给自己，然后直接安排送货给客人。

记者了解到，这种模式现在已经成为莆田鞋匠最常用的模式。“为了获得更多的客户，下线会再去找下线。这个行业就像一个金字塔。下线越多，客户越多。货走得越快，赚得越多。”林明说。

高仿鞋成本100元，所谓“过毒”是假货

5月25日，在林明的推荐下，记者在安福电商城附近的茶馆联系到了专门做鞋子批发的张丹(化名)。当得知记者打算做鞋生意时，张丹说:“找我就行。”

在莆田郊区长大的张丹，10多年前受长辈指使从事运动鞋生产。在长辈的影响下，张丹也开始接触鞋子生意。

为了复制一模一样的鞋子，张丹花了十几万元买回了上百双正品球鞋。“基本上我会买两双市面上流行的运动鞋。”张丹说，一双球鞋用来拆一遍，仔细研究鞋底、面料、里料等配件，然后到处找同样的材料进行1: 1仿制。仿制品鞋成型后，与另一双正品鞋反复对比，直到肉眼看不出来。

“以前市场监管不是特别严格，量大，什么鞋都可以做。”张丹说，随着监管越来越严格，他变得谨慎起来。“现在一双普通仿鞋的生产成本不到100元，批发到下家盈利空就跟20元一样。但如果被抓了，远不止罚款，风险太大了。”

张丹说，为了规避风险，现在莆田的仿鞋作坊大多采用“分工合作”的方式。有的作坊做鞋面，有的作坊做鞋底。最后，这些部分拼凑成一双完整的鞋子。“有的工厂只做一两只鞋，什么都不敢做。”

当记者问张丹如何赚取更多利润时，张丹建议，为了迎合市场，在销售运动鞋时，可以将鞋子标上“公司级”、“毒版”、“一般货”等不同档次。

所谓的毒版可以通过“毒”“得”等国内专业运动器材论坛的鉴定，通常这些鞋和真鞋几乎一模一样。“公司版”比中毒版略低，但做工还是比较专业的。“一般货”最常见的版本就是做工和细节普通，甚至不排除粗制滥造。

档次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记者咨询微信生意中一位做鞋生意的朋友圈，发现以一款原价近3000元的联名兵马俑鞋为例，商家标注的中毒版价格高达1200元，公司版600元，一般货只要300多元。

“其实这些版本只是厂商为了盈利的噱头。”张丹坦言，“作坊里只有两只鞋，做得好的和做得差的。”

据另一位摊主介绍，鞋商在与买家沟通时，大致可以了解对方对鞋子的理解是否专业。如果遇到新手，很可能是利用了对方不知道怎么做，却想买和正品差不多的仿鞋的心态，建议对方买毒版的。“但不清楚发送的是公司版还是普通版。”

“当时对方送的鞋子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被懂行的朋友说是假货。”5月25日，一位被仿鞋商贩忽悠的网友说。此前，他曾买过一双标价1300元的潮牌球鞋，号称“绝对抗毒品检测”。但他拿到手后发现，鞋子和正品在鞋舌、印花等细节上明显不同于正品。与对方沟通后，对方以“工厂发错货”为由答应换货。“我差点被骗了。这鞋肯定达不到毒版的标准，甚至可能是双普通版。”

严厉打击侵权假冒行动

5月15日，国新办就《中国知识产权保护与营商环境新进展报告(2018)》举行发布会。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副局长甘霖表示，侵权假冒对经济、社会、文化、生态都造成了危害，中国政府打击侵权假冒的立场是明确的、坚定的。

甘霖介绍，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要不断完善知识产权法律体系，加强行政执法和司法保护，推进部门间区域合作，深化国际合作。法律体系更加完善，修订了电子商务法、专利代理条例等一系列法律法规。行政执法更加严格。2018年，全国行政执法部门共查处侵权假冒案件21.5万起，其中专利侵权假冒案件7.7万起，商标侵权案件3.1万起，侵权盗版案件2500余起，海关查获侵权货物4.72万批、2480万件。司法保护更加有效。公安机关破获侵权假冒案件近1.9万起，检察机关批捕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案件3306件5627人，全国法院审结各类知识产权案件近32万件，同比上升41.6%。侵权假冒商品依法销毁，全国无害化销毁侵权假冒商品约3500吨。国际合作更加密切，通过了《关于进一步促进一带一路国家知识产权务实合作的联合声明》，签署了《中欧知识产权合作海关行动计划(2018-2020年)》。

“下一步，我们将重点做好以下工作，”甘霖说，包括按照依法治理、建产结合、统筹协调、社会共治的原则，加强统筹规划，进一步推进知识产权保护，不断加强打击侵权假冒工作。加大惩处力度，坚持问题导向，加强对重点地区、重点商品、重点市场的治理。继续开展跨部门、跨领域、跨地区的联合打假活动，加大对假冒源头、重复侵权和恶意侵权行为的查处力度。

律师:制假售假将严惩

莆田市多次开展鞋服行业市场专项整治行动。

2017年，莆田市政府提出了加快鞋业转型升级的若干措施，严厉打击侵权制售假冒等违法行为。

根据官网2018年9月发布的一篇文章，莆田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记者了解到，莆田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打击“假鞋”“假海淘”。“今年共查处鞋类商标侵权违法案件370起，罚款1493万元，查获假冒成品鞋18011双，案件数量和罚款金额均居全省第一”。

2019年1月31日，莆田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召开鞋服行业相关重点整治问题专题会议，会议中提到，要做好流通环节假冒伪劣商品的打击工作，还要加大生产环节假冒伪劣商品的打击力度。

2019年2月，莆田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2019年鞋服商标侵权违法行为专项整治行动方案》通知，重点打击各类鞋服市场侵权假冒行为，重点查处驰名商标、涉外知名品牌、商标印刷企业的侵权行为。

2019年3月，历城工商局开展鞋业市场专项整治行动。重点整治安福等重灾区群众多次举报的假冒鞋服地址，特别是涉嫌商标侵权的工厂和销售窝点，至少开展两次实地检查。

6月5日，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向记者解释说:“生产未经授权的商标或与他人商标相似的鞋是违法的。”涉嫌‘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和‘假冒注册商标罪、销售假冒注册商标商品罪、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商品罪’。"

记者了解到，莆田仿鞋坊未经品牌授权许可，复制销售受知识产权保护的商品。

“根据《刑法》第二百一十三条的规定，未经注册商标所有人许可，在同一种商品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相同的商标，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根据第214条规定，销售明知是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销售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销售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付建说，“这意味着无论是生产还是销售仿鞋都涉嫌违法。”

此外，记者调查发现，安福电商城不少摊主都曾介绍，他们卖的“大众鞋”并不违法，甚至有不少人声称即使工商部门来检查也“没有问题”。

对此，付建表示，“生产没有商标的高仿产品，如果其他厂家生产的鞋子申请了外观专利，未经许可生产同样的鞋子，就侵犯了对方的外观专利。无图标不仅不侵犯他人商标权，外观也可能造成侵权。”

新京报记者秦澈实习生谢碧露编辑李校对傅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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