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经纬3月15日电(高博宁魏巍)在两年前的315晚会上，央视点名了近20家“714高射炮”(期限7、14天的高息网贷)平台。近日，中新经纬采访发现，虽然此前曝光的网贷APP已经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但类似平台仍在野火燎原。曾经活跃的平台在“割韭菜”之后消失了，新的网贷app继续收割借款人。
“我一个月内分批还款近15万，已经超过我本金近3万。但对方还要求我再还2.4万元才能结清债务。因为利息太高，最后我和家人实在无力偿还。”近日，使用网贷平台“海鸥”借款的李明告诉中新经纬，在第一次错过平台为她指定的还款日期后，李明当天遭遇了“通讯录爆炸”。
她告诉中新经纬，催收人员不仅用电话短信轰炸自己和家人朋友，还用侮辱、恐吓等手段试图逼迫自己以极高的利息继续还款。这种暴力催收从今年1月一直持续到春节，让李明和家人朋友深受困扰。
和李明有同样经历的借款人还有很多。中经微查询消费者投诉平台“黑猫投诉”发现，从2021年5月到2022年3月15日，以“海鸥”名义收到的投诉多达500起，主要投诉包括暴力催收、高额利息、砍头、强制支付等。
无需申请的强制支付
中经微在调查中发现，像李明这样大额贷款的受害者还是少数，更多的投诉人甚至在确认自己申请贷款之前，就被平台强制付款，单笔金额一般在几千元。很多人反映，网贷平台要求几天内还款2000元以上，而他们之前的实缴金额只有1000元左右，实际年化利率远高于法定标准。
2月4日，在深圳从事美容行业的周菲收到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并通过短信链接下载了“海鸥”APP。在看到APP的“轻松贷”口号后，周菲想看看自己的贷款额度，于是上传了个人身份证，填写了银行卡信息。周菲回忆，此时APP显示她的最高贷款额度为2000元，但并未标明后续贷款利率，她也没有申请贷款。
“海鸥”APP截图。受访者供图。
随后，在无法与客服取得联系的情况下，周菲的银行账户收到1020元，APP上的个人贷款状态改为“借款2000元”。还通知她2月6日要还1000元，2月8日要还1000元。这也意味着，最高980元的利息要在4天内支付给平台。
周菲完全接受不了平台的强制支付行为和高额利息，当即在第三方平台上进行投诉。2月6日，周菲没有支付任何款项。当天，她接到一个从境外打来的收款电话，对方在通话中对她进行了恐吓和威胁。这让周菲想起了身边人因境外网络诈骗损失20多万元的经历。没有犹豫，他立刻选择了报警。
中经微在调查中发现，这类所谓的贷款APP一般以“零门槛”、“审批快”为卖点，单笔金额在几千元以上，针对的是传统信用卡甚至合规小贷平台等现金流水平较低、难以通过资质审核的用户，美其名曰“为用户资金周转提供便利”。
许多受访者表示，他们的心理状态与周菲相似。在跳入陷阱之初，他们看到一些app以“1分钟轻松申请，1分钟闪电审批，1分钟快速到账”等语言推销自己，并且在注册过程中，只需要提供个人身份证正反面和银行卡号进行信用资格审批，于是动了歪心思。
“海鸥”APP截图。受访者供图。
其实在这个环节中，遇到资金周转困难的借款人往往会忽略两件事。第一，网贷APP没有标明其“贷款服务”的年化利率。2021年3月31日，央行发布通知称，为维护贷款市场竞争秩序，保护金融消费者合法权益，所有贷款产品均应明示贷款年化利率。而没有合规资质的网贷平台则不会遵守相关规则，继续利用“利率低”等虚假宣传，试图向潜在借款人隐瞒其高年化利率的实际情况。
二是个人隐私信息被网贷平台抓取。大量此类app在注册过程中还需要读取用户的手机通讯录和通话详情。此时，对借款人隐私信息的过度需求，也为“闪电审批”后的暴力催收埋下了地雷。
暴力催收频繁发生
家住内蒙古阿拉善盟的何珊告诉中新经纬，2022年1月底，他下载了“海鸥”APP，发现可以从该平台借到2000元。在平台个人信息审核期间，他在网上搜索了平台的相关信息，才发现平台劣迹斑斑，所以没有接听任何审核电话。"我以为不接电话就没事了。谁知，它强行把这1000元打到我的卡上，然后就被收了(要求还款2000元)”何珊说，来自催收的威胁和滋扰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由于他投诉后一直没有收到网贷平台的回复，只能通过还款来“解决问题”。
在调查过程中，多位受访者向中新经纬表示，他们下载的几款网贷app上都没有显示背后公司的名称或所在地。出借人甚至找不到公司主体的位置和联系方式，导致事后无法维权。
中经微试图调查此类“三无”网贷app背后的主体，但在调查中发现，海鸥、今日秒、奢花、未来阶段等网贷app甚至无法通过iOS系统或正规安卓软件商店直接下载，而是入驻各种“贷款超市”网站、贷款辅助平台，或者一些非官方的app下载网站，通过短信营销的方式由熟人“推荐”。
我们查阅中国裁判文书网也可以发现，这种现象在以往的法院案例中也有提及。在很多刑事判决中，当地人民法院都提到，运营这类APP的公司甚至可能没有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注册。判决中，此类无资质平台被称为“虚假网贷app”或“虚假贷款产品”，涉案人员可能涉嫌诈骗、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帮助信息网络犯罪罪等。视具体情况和行为而定。
本案中，借款人对网贷APP背后的公司一无所知，但网贷APP掌握着借款人的大量隐私信息。在第三方投诉平台上搜索“暴力催收”，可以检索到10万多条相关投诉，其中大部分与网贷平台有关。
对此，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民事律师表示，他接到过很多关于“强制支付”、“砍头利息”、“暴力催收”的问询，而且往往是同时发生。他引用《合同法》第200条提醒借款人，借款利息不得提前从本金中扣除。提前从本金中扣除利息的，按实际贷款金额归还贷款并计算利息。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在涉及网络借贷的民间借贷活动中，约定年利率在24%以下的，出借人有权要求借款人偿还并支付约定利息，受法律保护；当约定年利率为24%-36%时，借款人可以选择不支付超过24%的利息，但如果利息已经偿还给借款人，则不得索回；如果年利率超过36%，则网贷违法，借款人有权拒绝支付利息，只需要支付年利率24% 以内的利息。
虽然相关法律规定明确，但在遭受过类似侵害的受害群体中，只有极少数人像周菲一样，选择第一时间报警或委托律师维权。上述李明在还款近3万元后，最终选择报警并咨询律师，并最终按照网贷平台的要求决定不再继续“还款”。
专家解析屡禁不止的原因
近年来，对非法借贷的监管全面收紧，相关部门也出台了各种政策打击“高射炮”等网贷乱象。2020年，银监会发布《互联网平台诱发过度放贷风险警示》，指出部分机构或互联网平台不得片面强调日利率低、免息期、零利息分期等优惠条件。同期发布的《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也提到，主要作为资金提供者与机构合作开展贷款业务的，不得外包信用审核、风险控制等核心业务。作为与机构合作开展贷款业务的主要信息提供者，不得故意向合作机构提供虚假信息，不得引导借款人过度负债或长期借款等。
从监管的角度来看，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律师董毅智认为，类似的网贷乱象说明我国资本市场还没有完全成熟，很多人还是依靠借贷进行间接融资，这也给监管部门留下了地区差异、监管成本等诸多难题亟待解决。
“一方面，监管部门在统一监管的同时，要考虑不同地区金融政策、资金成本、融资环境的差异。另一方面，监管涉及很多技术层面，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技术来协调各部门的联动，并对相关监管人员进行专业培训。如果不解决监管成本和预算的问题，可能很难实现可持续发展，也很难满足人们对监管的预期。”董毅智告诉中新经纬。
苏宁金融研究院研究员黄对中新经纬指出，监管一方面要继续打击违规放贷，另一方面也要从需求角度考虑问题。
“信用条件正常的人，基本都能(从正规渠道)拿到一定的贷款额度。一些高息网贷的借款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引诱进网贷借钱。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高利贷，也不知道看似低息的贷款，其实是超高的利率，是诱导或者诱骗下载的。一些事先知情的借款人之所以铤而走险，选择非法借贷和无资质的“高射炮”，是因为他们的征信太差，无法在正规主流的借贷平台上借到钱，所以只能被动承受这么高的利息。”
黄总结说在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领域还存在不足。应该对以上两类潜在金融消费者进行教育，让他们对贷款、利息、年化利率等概念有一个基本的认识。，以免被网贷平台虚假宣传所诱导，通过官方渠道选择正规有资质的持牌人；当消费者权益受到侵害时，可以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另一方面，各类提供消费贷款的机构，包括银行、小贷、消费金融公司等主体，要加大对普惠金融市场的投入，满足一部分人的贷款需求。
目前监管部门保护金融消费者权益的措施还在不断增加。3月14日，银监会发布风险提示，提醒消费者了解消费信贷相关政策和风险，防范信用过度透支风险，提高法律意识，保护自身合法权益。其中特别强调，对于非正规网络渠道宣传的“低息、快捷”、“免抵押担保”贷款业务的行为或短信，要提高警惕，注意保护个人信息，不要随意点击不明链接，不要向来历不明的账户或个人汇款。同时，消费者一旦遭遇此类诈骗，应及时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受访借款人均使用化名)(中新经纬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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