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和十月之交是游览内蒙古额济纳旗胡杨的最佳时间。今年也不例外。在胡杨镇,东辉博悦酒店已经客满,但酒店老板李龙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客人不是普通游客,而是163名因新冠肺炎疫情滞留的外国人。
10月17日,内蒙古自治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向陕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转来通报函,称两名赴陕旅行者核酸检测阳性,10月13日在阿拉善盟额济纳旗有活动。10月18日,额济纳旗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15号公告,实行48小时封闭管理,在所有交通出入口实施交通管制,关闭所有景点。
额济纳旗,位于内蒙古自治区最西端,是该地区人口最少但面积最大的旗。外地人来一年只有两次:一次是每年七八月份的蜜瓜采摘季,水果批发商会光顾;另一个是9月底到10月中旬的胡杨旺季。外地经营者会从全国各地来这里做一个月的生意。
疫情发生时,滞留额济纳的游客有9000多人,但当地常住人口只有3万多人。小城镇原始简单的旅游业在疫情下经历了最严峻的挑战,当地的生活秩序经历了从无序到重建的十几天的漫长过程。游客原本是胡杨林的路人,却成了一场重大疫情的见证者。
突然的
“路封了,我过不去。”18日凌晨,郭昶(化名)在出额济纳的公路路口被父亲劝回。交警没有向他解释封路的原因,但根据小镇从17日晚开始传播的谣言,应该有疫情。
和回民住在一起后,郭昶因为上海人身份被老板拒绝住宿,因为有传言说“前两例都是上海人”。父子俩只好换了另一家酒店。
袁贤(化名)也开车去额济纳旗看胡杨林。18日上午,元显正想退房,却听到另一名游客说“我走不了,城市关门了”。他一到大堂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元显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他的面罩。
10月18日白天,游客陆续从导游和酒店老板口中听到当地出现确诊病例的消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做个核酸检测,尽早离开当地。
但是额济纳旗原来的两个核酸检测点已经关闭,带着一个旅游团的几个导游四处打听才知道要去球场做核酸检测,大家都抢着告诉他们。
在混乱中,郭昶开始建立人群,并为游客的地区,旅游方式,需求等建立了许多微信群。他最初有一种危机感。“这样下去,我怕是去不了了,还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一群人赶到体育馆做核酸的时候,已经排起了长队,但是只有三个窗口。“看到老人在寒风中站成一排,有点难过。”郭昶说。
10月19日,阿拉善盟额济纳旗新增5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额济纳旗启动ⅳ级应急响应机制。当日9时起,全旗范围内对全体员工进行核酸检测。
那天,郭昶买回了商店里能买到的干粮和消毒用品。接下来的几天,他舍不得扔掉像样的一次性饭盒和水瓶。10月19日,大部分游客仍可在小镇自由出入。20日,郭昶看到有人在路口搭起脚手架和防疫帐篷。他收到当地发来的短信,建议他呆在家里。但这一切都没有上升为行政指令,游客,尤其是在屋里憋不住的老人,依然在外面走。
几天后,郭昶发现旅馆的大门被锁上了。除了酒店组,客人都是统一通知下来拿饭,几乎没有在酒店活动的机会。酒店服务员不再进入房间做日常清洁,更多时候只是防疫消息传递的中间人。
然而,李龙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两名乘坐旅游专列的导游向他求助:城市关闭,18日下午300多名游客的住宿仍未解决。
李龙经营的酒店所在的胡杨镇是当地游客集中住宿餐饮的旅游配套区,距离两处著名的胡杨林仅两公里。李龙经营着90多间客房。10月18日晚,163名游客入住他的酒店,其中91人为团体游客,72人为散客。
在离李龙酒店200米远的一个社区有五六个确诊病例。在稍远一点的另一个方向,有近10例确诊病例。李龙立即打电话给酒店的12名当地员工,要求紧急动员。从19号的早餐开始,所有的酒店餐食都装在一次性饭盒里,然后送到各个房间。有人建议所有的客人都呆在房间里,以防止交叉感染。
很多酒店外面都设置了警戒线。照片由李龙提供
上海游客刘晓石(化名)和其他6名同伴住在一家客栈里。他们每天最关心的是哪里制造核酸。前两天一群人开着挤得满满的车到处跑。第二次做核酸的时候,当地政府已经公开了核酸的采集点。到第三次做核酸的时候,已经采集到区域了,就是酒店老板通知他们做核酸的地方。
“当时酒店老板也起到了半个工作人员的作用,但并不是所有客栈和酒店老板都能及时与游客和政府沟通。”住了几天后,卢晓时在酒店门口发现了一个封条。但政府发放的粮食还是要上门送,所以这个印章只能名存实亡。
一名游客被困额济纳时在朋友圈表达的情绪。受访者供图
“半拘留和半隔离”
10月19日之后,虽然在距离酒店门口200米的地方设置了警戒线,但胡杨小镇周边被铁栅栏覆盖,游客最大的活动区域是这个长一公里、宽半公里的小镇。不过,李龙并没有限制游客进出大堂,只是提醒游客尽量减少外出。
“其实酒店就是不锁门,我们也不敢随便进出。”袁贤说,每天看到120救护车在街上来来往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在空的业余时间,他一直在反复刷手机,看看是不是只有几个和额济纳有关的微信官方账号有更新,有没有案件的行动轨迹。“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对比行动轨迹,生怕和自己重叠。这么多天下来,额济纳的小区、饭店、超市的名字我都熟悉了。”
后来政府开始给每天入住酒店的每一位游客发口罩,但是口罩没有单独包装。很多人不确定口罩本身是不是被那么多人的手污染了,只好拿着留着,不愿意扔掉或者不敢戴。
宣布封城后,额济纳物资匮乏,药品更是如此。当地游客近一半是老年人,有很多基础疾病。遇到紧急情况,身边常备的药品大多带不够。
当地医护人员上门为游客做核酸检测。纪源摄
18日,李龙东汇的柏悦酒店有163名客人,其中近一半是老年人和10名癌症患者。一位患食道癌的老人,刚做完乳腺癌手术3个月,情况紧急。当老人受伤时,他咧嘴笑了。李龙看起来很苦恼,发了一条朋友圈求助。很多外国朋友反应说有药,但是已经等不及邮寄了。第二天早上,第一个不知名的女医生打电话告诉李龙,她的爱人也得了癌症,也吃了同样的药。我在李龙胡杨镇门口看到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递给他一小瓶药,说了句“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就转身走了。
李龙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垃圾。照片由李龙提供
刚开始每天都有客人因为住在当地心情不好,不肯交房费。李龙没有区别对待这些客人。他依然每天为大家提供饭菜、消毒、清洁,还主动给客人降价。每个房间从每天200元降到3天400元。
10月21日,全员第一轮核酸检测初步结果显示,额济纳旗确诊病例13例。当地政府向滞留在额济纳的游客朋友发出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从2021年10月22日起,全旗将向滞留在酒店、宾馆的游客提供餐食、药品、防控物资等发放服务,其中,免费提供午餐和各种物品的发放。同时,滞留游客赠送胡杨林旅游区等三个核心景区门票一张,三年内可免费参观。
政府通知李龙,他的一栋楼被征用作为支持防疫专家的客房,但那栋楼里住着几十名游客,他当场与政府工作人员发生争执。他坚持让游客入住,这样可以降低交叉感染的风险。其次,他不希望筋疲力尽的游客再搬房间。
有一天,一个带头拒付房款的客人突然来找他说:“老板,那些没交的房费我提前交了,我自己管。”李龙谢绝了,但在那之后,客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来付房费。
10月20日,当地政府发布了一批可以送果蔬和外卖的商家联系方式。接下来封城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一些游客还购买了各种生活用品。电饭锅和脸盆也出现在游客的购物清单上。
同一天,当地社会工作组织公布了滞留乘客的心理热线。10月21日,第一个求助电话打了进来,很快就有上百人求助,甚至线路一直占线。
“虽然我们在左奇,离额济纳很近,但实际上相隔几百公里,只能通过打电话人的语气知道情况有多紧急。”在热线的另一端,社工陈红表示,其实大部分游客打心理热线是因为有具体的问题需要解决,比如没有食物、随身药品不足、后续政府对游客的安排不明确等等。陈红只能把这些情况做详细记录,然后转给相关部门。
当地心理热线的社工正在为游客提供服务。受访者供图
最麻烦的是,一些原本患有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游客已经停止服药,陈红只能指导他们听听睡眠音乐,躺下深呼吸放松。来自四川成都的66岁的付建华有三年服用抑郁症药物的历史,但他身边的药物只够用两天,当时他出现了心悸、头痛和手抖。10月20日,付建华开通了公布的热线,4名社工和3名志愿者立即开始帮他找药。阿拉善民政局的一个干部把家里剩下的五粒药送到社工中心,可以帮他支撑一个月。三天后,付建华在游客中看到同一家酒店的一位老太太需要同样的药,立即分发了她的药,为期10天。
10月底,额济纳FIT的一个在线心理咨询群,迎来了所有人的低落情绪。抱怨和遗憾交织在一起,甚至有人直接把群里的昵称改成了“我要回家,失业”“噩梦额济纳”“我要回北京”。这个心理咨询小组的组织者,社工黄勇做了一个小组规则:首先,不支持改善的需求;其次,它不抱怨政府;第三,它没有责怪志愿者。10月25日左右,群里的焦虑情绪平复了。“大家都知道,没有求医之类的急事,任何消息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10月25日,额济纳旗发出通知,要求大家留在室内。就是那两天公布的阳性患者激增,流量调整的信息公布的比较慢。此后,元显放弃了一些外卖午餐,只吃政府午餐、方便面和自己省下的物资。
游客们正在购买生活用品。纪源摄
疏散选择
10月底,游客撤离方案逐渐明朗,有几种选择:核酸数量达标后,乘坐旅游列车的团体游客仍乘坐旅游列车出额济纳旗;离开内蒙古后,在出发或到达路线沿途某站停留,进行14天的健康监测。其他团体游客和散客可选择乘坐专列前往鄂尔多斯、包头等内蒙古自治区低风险地区,完成健康监测。自驾车游客可选择在当地交警的引导下组成车队前往阿拉善盟数百公里外的左旗、右旗继续隔离观察。
当地工作人员提前向游客收集了他们的目的地选择,但游客实际上犹豫了。比如上海的50多名游客,最初想乘包机回上海完成集中健康监测,但包机始终无法执行,只好听从当地政府的安排。然而,在转运目的地之一的左奇有确诊病例。其中一条街道仍属于中等风险区。游客们担心,在那里接受14天的健康监测后,他们仍将不得不从头数起,继续被隔离。
然而,一些自驾游的游客只能赌一把:与世隔绝的阿拉善盟,最重要的羁绊是他们租来的车——额济纳距离附近几个城市都有数百公里。自驾游客到额济纳旗一般是到达附近机场后租车,很少全程自驾。因此,把车还到最近的地方,以降低其他地方的票价,已经成为自驾游客的重要需求。
自10月27日以来,额济纳旗一直在将游客转移到低风险地区,并进行集中健康监测。10月29日,郭昶开着他租来的私家车跟在100多辆团体游览车后面,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转移。“这是一个封闭的团队。所有游客的身份证都放好,到了目的地再归还。前后都有警车,每个高速路口都有警察执勤,保证这支队伍不与外界接触。中间经过四个服务区,每次都要停一个多小时,因为上厕所要下车,但是中间没时间吃饭,大家都在吃干粮。“就这样,原本8个小时的路,一群人花了近20个小时才到包头。那天晚上,郭昶住在包钢宾馆。
自驾游客组成车队从额济纳到包头。受访者供图
第二天早上他一睁眼,招待所就把热菜送上门了。他突然觉得过去的十天在恍惚中过去了。在这家旅社里,来自额济纳的190名游客进行了14天的封闭式健康监测。
卢小石于10月29日乘坐旅客列车离开额济纳前往鄂尔多斯。从下午通知到大巴车开到集合点,用了四个多小时。车子一直在镇上来回接人,一群人在车上很着急。“当时工作人员是按照姓氏接人,而不是按照酒店的名单接人,有时甚至会出现按照名单回到那个酒店再接人的重复工作。”
在坐上转车之前,陆小石觉得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背着大包小包,把能御寒的衣服都包好了,甚至把这几天舍不得吃的泡面都攒起来了。但是,大家的心很快被工作人员口中的名单吊了起来:所有念出名字的人,都没有达到核酸检测的标准,暂时不能离开额济纳旗。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幸运的是,一辆公交车上22个人的名字没有被念出来。“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拿到了诺亚方舟的船票”。
卢小石一行经过一夜的行程抵达鄂尔多斯。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地工作人员已经穿着防护服排队欢迎他们了。每一位下车的乘客都领到一条蓝色的哈达,工作人员对大家说“你们辛苦了”。当我到达旅馆时,我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房间里有大量的纯净水、一次性用品、消毒湿巾和口罩。前几天卢晓时遇到的各种困难和恐慌,在那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游客乘坐专列离开额济纳。纪源摄
回到宁静的小镇
10月31日,额济纳旗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向滞留额济纳旗的游客朋友们发出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从即日起,对滞留额济纳旗的游客,一律免费食宿。11月1日晚,内蒙古额济纳旗最后一班转移滞留游客的专列出发了。至11月2日下午4时,额济纳旗已转移游客9553人,滞留游客转移工作结束。
在旅游群里很多人的微信旅游卡截屏上,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都标有星号。他们在群里互相安慰,“当这些星号消失时,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喝咖啡。”也有人在提醒别人:14天后,离开该地区前一定要注意自己在额济纳的行程单代码消失。
一个游客搬到鄂尔多斯某酒店后的一顿饭。受访者供图
在11月之后的日子里,大多数游客都住在内蒙古自治区低风险地区的酒店里。大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开始积极打听回家的防疫要求。在额济纳呆了十多天,缺衣少药的日子会让游客感到害怕,但在离开前,很多人表示下次一定要来好好看看胡杨林。
一名游客想给额济纳的酒店老板李龙一件御寒的应急羊毛大衣。但是李龙拒绝接受。他说,“这样的回忆真的很少见。”
送走所有客人后,李龙按照府空的要求,把酒店给毁了,准备征用为秘密接收人的隔离酒店。他本人被隔离在家,在酒店旁边的一栋居民楼里。他看到胡杨的叶子在11月初由黄变黑,但他并不觉得秋天冷。他每天更新世界各地酒店游客的新消息,他觉得很有把握。
主编:宰非文字编辑:宰非
来源:作者:杨舒朱元和袁夏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