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4日，方莉带着张阳阳回到了他的家乡。频繁的采访和对过去经历的回忆让张阳阳感到头疼，方莉在给他按摩。新京报记者陈亚杰摄
1月25日，在河南漯河，当警方公布最终的DNA比对结果时，52岁的方莉再次拥抱28岁的张阳阳，泪流满面。张阳阳的父亲张世伟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
1月23日，张阳阳失守8632天后，方莉和张阳阳第一次会面。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刻，方莉说，可以肯定这是她失散24年的亲生儿子。"我们俩长得很像，眼睛、鼻子、嘴巴，尤其是脸的轮廓，还有胖乎乎的脸."
1998年，4岁的张阳阳在漯河市东街被拐。为了找到他的儿子，方莉走遍了全国。失去张阳阳后的第二年，夫妻二人离婚，踏上了各自寻找儿子的路。
一个多月前，孙海洋去阳谷接孙卓，方莉从漯河连夜坐车赶到现场。看到媒体在直播，她默默站在镜头能拍到儿子信息的地方。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中间用红色大字写着“寻找我的儿子张阳阳”。这里有两张孩子的照片，正面一个大头，一张坐在红色摩托车上的照片。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孩子走失日期的图片。
2021年12月9日，方莉前往山东阳谷参加孙海洋和他的儿子孙卓的婚礼。孙海洋向媒体介绍了方莉的寻子信息。我们的新京报视频截图
远在海南的张阳阳也在寻找他的亲生父母。5年前，他从“养母”那里得知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于是试图在网上寻找亲生父母的信息。
直到2022年1月中旬，方莉委托孙海洋等人向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民警介绍了张阳阳的基本情况和走失过程。通过对不同年龄段儿童画像的比对，民警发现一名来自广东的男子与民警描绘的画像高度吻合。
拿到张阳阳的手机号码后，方莉按照一个警察的提示小心翼翼地发了一条短信，“你头上有两个旋，右额头有一个……”几分钟后，他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张阳阳回忆说，“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头被蒙住了，就像电脑死机了一样。”他花了大约十分钟才回复。“嗯...嗯，没事的。”
那天晚上，张阳阳在网上搜索关于方莉寻找他儿子的信息。在看了志愿者为方莉拍摄的70多个短片后，他哭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妈找了我24年。”
自从我见到我的儿子已经6天了。每当有机会，方莉的手总是紧紧握住张阳阳的手。“我还以为是梦呢。”
在活动现场，记者分别与方莉和张阳阳进行了对话。
方莉:我生下了他，又失去了他。我必须找到他
通过人像识别找到孩子
新京报:就在一个月前，在孙海洋的订婚仪式上，你还希望媒体关注寻找你的儿子。这么快就找到他，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方莉:我太激动了。真没想到这么快。我知道孙海洋是通过重庆警方的人像比对找到孩子的，马上加入了重庆警方搭建的人像比对微信群，把杨洋的消息发了过去。但是我当时没有信心，不是因为我不相信技术，而是因为我自己。杨洋小时候的原始照片丢了，我们给警察的照片都是翻拍的，太模糊，一点都不清楚。
2022年1月25日，张阳阳、方莉和孙海洋在家属辨认现场进行了视频通话。新京报记者陈亚杰摄
1月初，孙海洋专程到重庆感谢重庆市公安局，还带来了我们其他家长和孩子寻找孩子的信息。
我真的没想到警察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帮我找到杨洋。接到重庆警方的电话后，我就没怎么睡。我真的很想马上见到杨洋，尤其是在我去武汉的前一天晚上。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包括这几天都很累，很想睡觉，但是就是躺在床上睡不着，可能是太兴奋了。
新京报: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张阳阳被找到的消息的？
方莉:1月中旬，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侦查支队范警官和视频侦查支队侦查大队赵警官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通过画像对比分析判断，找到了一个广东人，很可能是。听到这里，我立刻跳了起来，找了个空屋子，放声大哭。
采血后不久，我得到了杨洋的手机号码。一开始，我不敢给他打电话。我听取了一名被绑架警察的建议。我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他的特点，之后才联系他。接触后一刻也不想等，想见他。
警察问他打算怎么辨认亲人，他说“我听我妈的”，警察问哪个妈，他说“我自己的妈”，我发现后很开心。后来我们约定在武汉见面，带他回漯河。
新京报:1月23日，你和张阳阳在武汉见面。两天后，漯河警方宣读了DNA结果。为什么不等DNA检测结果出来就认定这是你儿子？
方莉:我坚信他是我的儿子。他头顶有两个卷发，右额头有一个卷发，脖子后面靠近头发的地方有一颗痣，都是吻合的。
而且，我们很像，尤其是眼睛，鼻子，嘴巴，脸部轮廓，胖乎乎的脸。你看，从侧面看，一模一样。
我给他发了一张他小时候骑摩托车的照片，他回复说:“这是从爷爷家去理发店路上的水池边拍的吗？”他仍然有这些记忆。这么小的孩子，他还记得那个发型。
孩子丢了，我替他难过
新京报:还记得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拐的吗？
方莉:我们家住在河南省漯河市黑龙潭镇。在我失去孩子的前两年，我独自一人来到漯河市开了一家理发店。他走失前两个月，我带孩子去漯河市区上幼儿园，希望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那天是1998年6月6日，儿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再过10天，就是喜气洋洋的农历生日了。中午，我在给别人理发，杨洋在门口和几个孩子玩。等我把他们剪完了，孩子不见了，我赶紧出去找。下午从对面店老板那里得知，有一个20多岁的少年，用方便面和火腿肠把孩子骗走了。他以为那个人是我家亲戚，也没在意。
孩子丢了之后，很多人都说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孩子。我为孩子感到难过，但是谁也不知道事故什么时候会到来。
新京报:听说你孩子刚走失的时候，你每天只喝冰镇汽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方莉:当孩子刚刚走失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有“拐卖”这种事情。我们以为是谁把孩子藏起来了，就骑着自行车到漯河周边的村子里去找。遇到人就问。当时吃不下饭，心里发热。我只喝了一瓶六毛钱的冰汽水。我当时身高1米65，体重只有90斤。
后来朋友跟我说，你再这样下去，两年都活不成了，更别说找孩子了。当时我就想，我不能死，我不能疯，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没多久，我和孩子的爸爸离婚了。我继续开理发店，攒了点钱，出去找孩子。每次都只留下回家的车票钱，剩下的钱都花完了才回家。
2008年左右，因为手对染发剂过敏，我关了理发店，做销售员。每次一有孩子的线索，我就请假。因为这个原因被辞退后，我找了新工作。后来，我做了电脑耗材的生意，但我从未放弃寻找杨洋。
新京报:你们都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孩子的？
方莉:除了抱着找你，问周围的人，他还向公安机关立案了。1998年，我们花了几千美元在城市电视台寻找你。我们花了近5000元在河南省最有名的报纸上登了招聘广告。
后来我印了传单，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在电线杆和商店上张贴寻找你，很显眼。我已经找了好几年了。有人看到就会给我线索。不管在哪里，我一定要去看看。我也遇到过骗子，甚至有亲戚骗我钱。
有人告诉我可以在网上查。那时候我对互联网一窍不通，就一个人去了几次网吧。最后我让站长帮我注册了账号。杨洋在宝贝之家的网站号码是“28647”，我一直记得。
我也在微博注册了账号并发到了QQ空。前段时间有人跟我说可以在短视频平台直播，我也直播了。虽然每个直播间只有几十个人，但是我觉得多一个人看，多一个转发，就多一份希望。
新京报:电影《亲爱的》中，寻找孩子的家属组成寻亲队进行预热。现实中，你们是这样一起找孩子的吗？
方莉:2013年，我遇到了几个寻亲的“难友”。我们组织了一个小组寻找孩子。过去，我们一次只能自己去一个地方。现在我们一个人出去，会带几个人找孩子的信息。我们在北京的老师资助了一辆寻找孩子的车，车上贴满了走失孩子的信息。他们设计了几条路线，走遍了全国，我也跟着走了几次。
我想尽一切办法去找我的儿子。只要寻亲团有什么会议或者活动，我都会去的。人们见过你，熟悉你。如果以后有什么好办法找到孩子，我一定会想到你。现在想想，当时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对我所做的负责
新京报:这24年你有想过放弃吗？
方莉:最初几年，我在找孩子的时候，也想过放弃。那时候一个人发传单特别难。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会赶紧去，但是他们都很失望，没有希望。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山里，没地方住，也没吃的，只想放声大哭。
别人问我，你哪段时间最难过？我说每次都很难过，每次都抱着最大的希望出去找孩子，每次都失望的回来，躺在床上几天吃不下东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但下一次我收到线索时，我会振作起来，认为这次我会找到我的儿子。
尤其是近几年，人们更加关注，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个群体。技术也在不断进步。仅2021年一年，我们就采集了三次血，让我觉得离孩子更近了一步。
新京报:有没有什么特别崩溃的？
方莉:当我觉得自己无法伸展自己的时候，我会努力调整自己。每次过年，我都特别崩溃。我会和认识的人在一起，尽量避开这段时间，出去找孩子。尤其是这几年，我的身体也不好。有一次，我要去北京。出门前，我很着急，直接晕过去了。我量了血压，200。医生告诉我，血压突然升高，特别危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或者偏瘫。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关注。我的心脏也有问题，包括这次去接杨洋，我总是带速效救心丸。
新京报:这么多年你都没结婚没生孩子。你一直在找杨洋。你为什么坚持？
方莉:杨洋失守那年，我28岁。离婚后，身边很多人劝我再结婚，我自己却走不出来。我必须为我的所作所为负责。我生了他，又失去了他。我总觉得我欠他的。我想弥补，所以我必须找到他。
很多人说孩子可能找不到了。几年前，我看到新闻说，一些人虐待和残害儿童，以使他们乞讨。但是我不相信。我觉得我儿子太可爱了，被拐后肯定被卖到一个好人家。我也有杨洋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但这种想法立即被打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自信了，我总觉得杨洋住的房子不错。
2022年1月25日，在认亲现场，张阳阳和方莉帮助其他家长向媒体介绍他们找到孩子的信息。新京报记者陈亚杰摄
新京报:这次亲戚见面会被媒体直播，很多其他找孩子的家长也来到了现场。
方莉:我在这里待了24年，知道找父母有多难。去年12月，孙海洋去山东见孙卓，看到媒体的直播，我真想冲上去，让媒体拍下我，看到我找到孩子的信息。一方面，我们要祝福他们。毕竟他们是这么多年的“硬朋友”。另一方面，我们是自私的。我们真的希望有更多的媒体报道来传播我们寻找孩子的信息。这比我们一个个发帖找你的时候影响大多了。
我认识很多比我大的父母。他们不能使用手机或电脑，很难找到孩子。希望你们媒体能多关注报道一下这些还没找到孩子的家长。
这几天我们真的很努力地做直播，特别是当杨洋从海南来的时候，一直被偷拍。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被人群包围着。这几天他感觉不舒服，还流鼻血。但是，我们愿意帮助其他正在寻找孩子的父母。杨洋告诉我，这些天他非常震惊地认识了其他寻找亲人的父母，并决定将来一起成为家庭寻找小组的志愿者。
我还是觉得这是个梦
新京报:这些天你和张阳阳相处得怎么样？
方莉:杨洋非常开朗和单纯。
杨洋已经和我在一起两天了。我现在租的房间是一室一厅。晚上，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起初，杨洋很尴尬，说她快三十岁了。但我不在乎。我强烈要求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在我心里只有四岁。
几天前当我看到杨洋时，我非常兴奋和激动。现在订亲活动结束了，我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他，还以为是梦。这些天我没睡好。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第一次想见到他。
新京报:孩子被找到后，是留在原家庭，还是留在亲生父母身边，是很多父母要考虑的问题。你未来的计划是什么？
方莉:最近几天，我们一直在参加认亲和接受采访的活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谈论这个问题。但是无论杨洋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它。现在我知道他在哪里了，我可以好好生活了。
我之前生活的目标是找到杨洋，但我从未想过我未来的生活。但有一件事我一定会做，那就是追究人贩子的责任。漯河警方也表示(案件)正在调查中。
张阳阳:我不敢相信我的生母已经寻找了24年
新京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养子的？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张阳阳:小时候有些孩子说我不是天生的，但是他们太调皮了，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以为他们在骗我，没理我。直到我23、24岁，“养父母”逼我相亲结婚。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就和他们大吵了一架。直到“养母”泄露了秘密，我才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养父母”也想让我去找亲生父母。
我以为亲生父母在广东周边，比如福建、广西、江西等地，就在网上搜索这些地方的走失儿童信息，半年后就放弃了。
当时我也有不好的想法。20年后，我的亲生父母可能已经不再找我了。也许他们又有孩子了。如果是，这是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
新京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找到了？方莉第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当时她的心情如何？
张阳阳:去年12月底，普宁警方找我采血。电话那头，警察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我说我知道。他说可以帮我做个基因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到亲生父母。我当时就同意了，但是我没有放弃希望。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
今年1月中旬，普宁警方告诉我，我妈找到了，我彻底懵了。没过多久，我妈第一次联系我，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你头上有两个水圈，右额头有一个水圈，右脑后发际线附近有一颗痣。收到短信后，我愣住了，脑袋空白，跟电脑死机了一样。没想到千里之外的人这么了解我。那是河南漯河的手机号码。我特意看了一下漯河在地图上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我回答，是的，没事。
我不敢给她回电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妈视频打电话来。看视频的时候我都不觉得这是真的。后来我妈给我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我白白胖胖的，但是我小时候很瘦，我还是不相信。看到第二张图的时候，想起了拍这张图的场景。
听说我妈找了我24年。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天晚上，我在网上搜了一夜，看着关于我妈的新闻，我震惊了。如果你找了我3、5年，没有消息放弃了，我可以理解；10年、8年，我会觉得妈妈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但是二十多年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什么样的执念让她坚持了下来。我觉得很心疼她。我找了她这么多年，毫无头绪。
新京报: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对方莉喊“妈妈”。听起来像是河南口音。是事先想好的还是不由自主喊出来的？
张阳阳:看到有网友说我是故意学河南话的，其实不是。小时候也是这么喊的。小时候没人说我口音和别人不一样。
下了飞机，看到登机口那么多人。本想偷偷认对方，没想到记者围了上来。看到妈妈，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
2022年1月25日，张阳阳、方莉在《鉴定意见通知书》上签字盖章。新京报记者陈亚杰摄
新京报:见过亲生母亲，参加了两天的认亲活动，有什么感受？
张阳阳:自从收到妈妈的短信后，我就没怎么睡，睡不着。一路睁着眼睛飞到武汉。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有激动，有不相信，还有很多其他的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见到妈妈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像，只是另一个我。我不相信没有血缘关系。
这两天也看到了很多寻亲的家长。他们知道自己寻亲的故事，觉得自己真的太辛苦了，特别心疼。我跟我妈说，我愿意成为寻亲团的志愿者，帮他们多做宣传。现在，我也会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寻亲信息，和妈妈一起直播，希望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希望。
新京报: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阳阳:我会留在漯河和妈妈一起过年，了解一下我们河南的习俗。年底回海口，去户口所在地的公安局做个登记。
我一定带我妈妈去海南。她还没有去过海南。让她体验一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新京报记者陈亚杰编辑胡洁校对茜茜[/s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