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全球供应链危机给中国纺织业带来了大量的退货订单。
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服装出口增长近33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099亿元)，达到1702.6亿美元，创2015年以来新高。在此之前，由于纺织业向成本更低的东南亚等地区转移，中国的服装出口一直在逐年下降。
但是，疫情带来的产能回归可能不可持续。安永咨询合伙人周亮对第一财经表示，一味沉浸于过去的低附加值发展模式是对国家资源的浪费，中国仍需回到原来的轨道，向服装产业链的高附加值环节升级。
回流2000亿
在外需回暖、疫情导致订单回流等利好因素下，时隔5年，中国服装出口再次迈上1700亿美元的门槛。
据海关总署统计，2021年，全国纺织服装出口3154.7亿美元(此口径不包括床垫、睡袋等床上用品)，同比增长8.4%，创历史新高。其中，全年服装出口1702.6亿美元，同比增长24%，为近十年来最大增幅。
目前，中国仍是世界上最大的纺织品生产国和出口国。然而，随着国内成本的上升和国际采购趋势的转移，在2014年达到1862.8亿美元的峰值后，中国服装出口逐年下降，2015-2020年期间平均增长率为-4%。结合疫情情况，2020年出口额一度降至1373.8亿美元，回落至10年前的水平。
近十年服装出口数据显示，2021年增速曲线尤为突出，呈现陡峭的逆势增长。2021年国外服装订单回流超过2000亿元。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1-11月，服装行业产量213亿件，同比增长8.5%，这意味着一年国外服装订单增加约17亿件。
周亮对第一财经表示，由于制度优势，疫情期间中国控制新冠肺炎疫情较早、较好，产业链基本恢复。相比之下，东南亚等地的反复疫情影响了生产，使得欧美、日本、东南亚的采购商直接或间接将订单转移到中国企业，带来了服装产能的回归。
具体来看，从出口国别来看，2021年，中国服装对美国、欧盟、日本三大出口市场分别增长36.7%、21.9%、6.3%，对韩国、澳大利亚出口分别增长22.9%、29.5%。
美国作为中国最大纺织服装出口市场的地位依然稳固。2021年，中国对美服装出口首次突破400亿美元，创下411.3亿美元的历史新高。一方面，在美国财政货币刺激计划的推动下，补偿性市场需求爆发，美国服装零售屡创新高；另一方面，尽管中美经贸摩擦不断，但拥有高效稳定产业链的中国仍是买家最理性的选择，美国仍依赖中国服装产业。
经过多年发展，中国纺织服装产业竞争优势明显。它不仅拥有完整的产业链和高水平的加工设施，还拥有许多发达的产业集群。疫情期间，中国作为世界纺织服装产业链的中心，韧性强，综合优势明显，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央视此前报道称，受疫情影响，印度、巴基斯坦等国许多纺织服装企业无法保证正常发货，欧美零售商为了保证持续供应，将大量订单转移到中国生产。佛山市力高制衣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德胜曾表示，2021年年中，工厂的订单已经到了年底，澳洲的订单甚至到了2022年。
产业转移的大趋势
疫情下的产能替代效应导致的订单回流恐怕是不可持续的。
周亮认为，疫情期间国内服装制造业的复苏是“虚假繁荣”:“疫情迟早会过去，中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随着东南亚等国的复产，之前回流国内的订单也开始转回东南亚。数据显示，2021年12月，越南对全球服装出口同比增长50%，对美国出口增长66.6%。
根据孟加拉服装制造商和出口商协会(BGMEA)的数据，2021年12月，该国服装出货量同比增长约52%，达到38亿美元。尽管由于疫情、罢工等原因导致工厂停工，但2021年孟加拉服装出口总额仍增长了30%。
2021年下半年，国内服装出口增速也在逐步放缓。2021年一、二季度，受国际市场需求回暖和去年同期基数较小的影响，我国服装出口增长较快，三季度增速明显放缓。在第四季度，由于国外市场假日购物需求的激增，增长率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回升。
疫情减缓了纺织业向东南亚等国的转移，但随着疫情逐渐得到控制，全球纺织服装制造业将继续加速向东南亚等地转移。浙江纺织服装企业建生集团在2021年半年报中指出，“向要素成本更低、关税争端干扰更少的东南亚国家转移中低端产能仍是大势所趋。”
一件国产t恤的制造成本是东南亚的5倍。一位服装行业人士说:“一件孟加拉制造的纯棉t恤，当地原材料加人工成本不到1美元，在欧美终端市场折扣店卖5-8美元。但在广东同样原料做一件t恤，人工成本要5美元以上，市场价要翻一倍。”
“过去，中国劳动力便宜，所以欧洲服装制造商愿意来中国拿货。现在印度、孟加拉国和土耳其取代了这一优势。”上述行业人士表示。
中国在主要进口国的市场份额逐年下降。2021年1-11月，根据进口国(地区)统计，中国占美国和日本进口服装的比重分别为30.6%和56.9%，比2020年的峰值分别下降了8.5和1.8个百分点，即使与疫情发生前的2019年相比，在美国市场的份额也下降了2.6个百分点。2009年，中国从美国和日本进口的服装份额分别达到36.6%和82.9%。
随着东南亚等地复产步伐的加快，订单再次流出中国，中国服装在发达国家的市场份额很可能继续呈缓慢下降趋势。
周亮认为，低附加值产业向具有比较优势的东南亚地区转移，区域产业链的形成将是未来的整个大格局，但对中国来说，这样的出口减少未必是坏事。
迈向纺织服装强国
尽管服装出口额超过1700亿美元，但来自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1年服装出口行业营业利润率不足5%，受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因素影响，近年来整体利润水平持续下降。
一位行业人士直言，中国纺织业存在大而不强的问题。未来加大产业升级，追求适度利润才是王道。
纺织价值链包括原料生产、面料生产、产品设计和纺织服装制造，其中纺织服装制造是服装价值链中利润率低、竞争最激烈的环节，是劳动密集型环节。
周亮认为，如果我们盲目沉浸在过去的发展模式中，发展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这是对国家资源的浪费。“国际贸易中的加工订单对中国经济不利，”他说。“GDP和就业上去了，但利润附加值没有留在国内，被上游拿走了，代价是我们的环境和能源。”
智境科技联合创始人陈忠浩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提到，有的政府说国家在电力、能源方面补贴企业，但有的企业生产一些毛利只有3-5个点的产品去卖，甚至连能耗都赚不回来。“国家和行业都希望对行业整体结构进行重组和升级，逐步淘汰低端产品。”
在服装产业链中，面料生产和产品设计是实现增值和高附加值的环节。服装的面料工艺与高科技密切相关，属于技术密集型环节，而产品设计需要经济和文化的支撑，属于智力密集型环节。
“疫情迟早会过去，中国要向产业链的高端环境发展，把劳动密集型产业变成科学型产业。”周亮认为。
纺织服装产业的转型升级也是日本等纺织强国走过的路，其转型经验或许值得借鉴。全球纺织业经历了五轮大迁徙，从英国到美国，从美国到日本，从日本到南韩、台湾和中国大陆，再从中国到东南亚。
纺织业在日本经济振兴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然而，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因素，日本纺织品出口大幅下降。此后，日本政府加大了对高端化纤材料和纺织机械的R&D投资，注重培养高端服装设计师，并将低端制造环节移至国外，集中国内资源生产高附加值的大众化成衣和服装产品。
目前，日本拥有三宅一生、KENZO、优衣库等世界知名服装品牌，拥有仅次于美国的顶级化纤技术。日本东丽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碳纤维制造商，“新材料之王”，全球碳纤维市场份额超过30%。目前，中国的碳纤维材料仍然严重依赖国外进口。2019年，约20%的进口来自日本。
尽管疫情导致制造业产能回归，但中国还是要回到产业升级的正轨，像日本等国家经历过的那样，剥离低端制造环节，投资纺织服装行业的高附加值环节。
中国不仅有强大的服装产业基础，还有新的人口红利——广大中产阶级消费者成为纺织服装产业强国只是时间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