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故事，作者|杨佳，编辑|卓然

很难找到新的“冰墩墩”，但可以选择在深圳水贝买足白银或黄金。

不仅如此，任何品牌的首饰只要是新的，都可以在水贝买到“仿制品”，所以水贝在黄金市场被称为华强北，水贝的速度也成为了很多首饰厂家的噩梦。

除了证券市场，深圳水贝也是中国最关注美国华尔街动向的地方。

有句话叫世界珠宝看中国，中国珠宝看深圳，深圳珠宝看水贝，水贝是中国最大的珠宝市场。

美元一变，黄金的震荡会直接影响水贝黄金的交易价格，进而影响水贝黄金的销量和幕后大佬的身价:

2020年，当全球金价达到每盎司2074美元的历史高点时，国内金价的原料达到了一克460元，1000克金条从25万元涨到了46万元。

很多囤积黄金的老板一夜之间身价过亿，反之亦然。“大起大落”是这里的常态。

这个微故事讲述了一群水贝“淘金者”:地理上，只是深圳罗湖区的一个小板块，南北几条街，仅覆盖2、3个地铁站。但就是这样一个在深圳地图上的区域，几十个珠宝城，几万个黄金饰品摊位遍布其中，奠定了水贝市场在黄金饰品行业的决定性影响力。

黄金、珠宝、玉石、钻石，加上账面上的盈亏数字，构成了水贝淘金梦的底色。

以下是一个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水贝淘金者:珠宝无品牌，英雄无来历。

赵涛今年28岁。他喜欢穿双排扣衬衫的中式衬衫，中指上戴着巨大的金戒指，不厌其烦地向人们讲述他“发迹”的故事。

故事内容被他润色过很多次。无非就是他年轻的时候怎么认识了一个做珠宝生意的香港老板，然后怎么受那个人的指使，从一个农村洗车仔变成今天的黄金商人。

这个故事听起来确实令人兴奋。赵涛出生于1994年，童年在皖南农村度过。在他对成长的描述中，他没有父母。“他们常年在外打工，过年才回来”。

在我的记忆里，赵涛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窝棚里，伴随着猪圈里的恶臭，永远洗不干净的衣服，和其他留守儿童打闹的场景。

读完初中，赵涛辍学到县城修理厂当学徒，后南下深圳，在修理厂认识了贵人“周老板”。

周老板是修理厂的常客，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只记得他会员卡上潦草的姓周。人们说起他，总会说“就是那个脖子上挂着金色祝福卡，喜欢穿中式风衣衬衫的老板”。

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赵涛是个踏实的人吧。周老板招他做自己的司机。后来赵涛跟着他学做生意。“现在最多一个月能挣6万多”。

从赵涛得意的表情来看，实际收入可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每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故事，他总喜欢在结尾加上一句，“还有什么行业能让洗车哥当老板？至少水壳是个”。

图|水贝周边的楼盘都是珠宝生意。

前珠宝设计师、现黄金饰品店老板邱也同意赵涛的说法，“水贝是个不看出身的地方”。

与出身草根的赵涛不同，邱出生于公务员家庭，毕业于地质大学珠宝设计学院，获学士学位，后赴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读研究生。

回国后，她来到深圳罗湖做珠宝设计师——依托水贝产业，很多知名珠宝公司都把设计部门放在这里。

图|藏在水北里的珠宝设计室

然而，来到水贝后，邱发现高学历并没有给她的工作加分。

在国外，珠宝多由廉价的合成材料制成，需要通过设计和概念赋予内涵，然后卖出高价。邱也打算这样做，结果销售不佳。

“在水贝，家家户户都是真金白银。作为一种原材料，黄金被剥夺了品牌价值，因此很难以高溢价出售，”邱说。“如果设计好的成品卖不出去，这些黄金只能按照旧金回收价来算，无法弥补成本、租金、人力造成的失血。”

这也催生了水贝走出华强北路线——直接抄袭大牌珠宝设计，然后以接近黄金的成本价销售，通过低毛利高销量赚取更多利润。

水贝人最喜欢的例子就是潘多拉。邱说，用潘多拉设计的金银饰品在水贝随处可见，最低只要30元，只有正品潘多拉价格的10%。“占领市场后，潘多拉的股价会直接崩盘，”秋不满的说道。

图|北京顶流“冰码头”，水贝已经可以买了。

这也是邱放弃做珠宝设计师的原因。后来，邱也在水贝开了一家卖仿制品的网店。“在水贝，品牌不重要，价格战永远是第一位的”。

“只要能卖，就卖得多，就这样。”赵涛竖起了大拇指。“没有比水贝更适合草根的地方了。”

黄金一涨，就值两千块。

在水贝，每个人的身价都可以用一个公式来计算:拥有的黄金数量x当天的黄金价格。

金价的波动让“大起大落”成为这里的一大特色:你路过的人可能前一秒还身无分文，下一秒价格就暴涨，反之亦然。

“谁没有跌宕起伏？”这两年，赵涛刚经历了2020年金价的大幅上涨和2021年金价的大幅下跌。“书本上的东西就像一个数字。看多了就没感觉了。重要的是看你有没有销路或者门路。”

市场指的是黄金能否薄利多销，通路指的是黄金能否低价囤积，高价卖出。无论市场还是通路，最后都是比谁能卖出更多的黄金。

赵涛的淘金生涯始于2014年。

19岁的赵涛跟着周老板去了水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黄金珠宝，密密麻麻的摆在柜台上，甚至比县城还便宜。“每家店都是这样，从街的一头到另一头”。

图|放在柜台里的黄金

赵涛的第一反应是给妈妈买了一对耳环。柜台后面的卖家听说只买了一双后，站在柜台后面“我们从不做零售”。

在水贝，平均每家店铺每天能卖出近公斤黄金。这些黄金将被装在塑料袋里，发往全国各地——没有哪个出纳员愿意等着一个穷孩子在柜台前磨蹭着去买。

周老板嘲笑赵涛，“在水贝，金子是用来发财的。”

赵这才知道周老板是怎么发财的。

2013年4月，国际金价一夜之间下跌20%。中国大妈全球抢购黄金震惊世界。华尔街日报用“大妈”来形容“中国大妈”。一时间“你买黄金了吗？”成为今年最热门的问候语。

周老板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在水贝低价囤积黄金，然后以每克30-50元的涨幅卖出，短时间内积累了巨额财富。

赵涛紧随其后。2015年，全球金价跌至近年来的最低水平，国内金价平均每克236元，金饰徘徊在300元，很多人开始观望买金。

瞄准机会，赵涛以略高于原料的价格在水贝购买大牌仿制品和包装袋，然后包装成正宗的香港黄金品牌，通过网络迅速销售出去。

这生意很赚钱。“在黄金原料没有品牌的情况下，带有Au999(证明黄金纯度的标记)的印章就是真金，品牌维权很难”，赵涛说。

与此同时，周老板也继续囤积黄金物资。2020年，受国际形势影响，黄金原料大幅上涨，突破近年新高，市场上1000克黄金原料从25万涨到46万。随着黄金的回暖，周老板的价格涨幅一度超过深圳房价。

随着原料市场的疯狂，水贝的规则也发生了变化:黄金的价格不是根据每日报价来定的，而是一直在变。

赵涛描述，“那时候你睡觉的时候，很多水贝金主都会身家过亿”。但这个财富神话并没有持续多久，随后金价下跌，市场趋于平淡，身价过亿的大佬们又回到了从前。

2022年，美元开始加息，黄金下跌，黄金首饰再度流行。但奇怪的是，这次赵涛犹豫了。“现在已经不是水贝的好机会了。”

屏网背后，斗流量

“大大小小的水贝卖家已经开始在网上零售黄金。黄金价格透明，竞争激烈，”赵涛说。

只要你在社交平台搜索过“黄金”，就一定会被推荐给水贝的黄金卖家。这些卖家大多掌握了黄金原料的进货渠道和加工供应链，他们的参与让赵涛、邱这样的中间商苦不堪言。

“这些卖家拥有更强的资源，可以控制价格，”赵涛说。以前左手翻右手的做法不管用。

在水贝经营黄金10多年的店家英涛回忆说，在互联网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各地的珠宝商人都要来水贝采购。

蓬勃发展的珠宝生意吸引了许多开发商的目光，水贝村所在的天北路上建起了许多服务设施更好的楼盘，吸引了新的卖家入驻，水贝村的租金迎来了新一轮的暴涨。

“那个时候，每天都有新的店铺开张，大珠宝商不断吞噬小店铺”，英涛说。

图|水贝每天都有新店。

但谁也没想到，2020年一场疫情席卷而来，也改变了水贝淘金者的命运。

2020年以来，黄金价格上涨，疫情影响水贝市场关闭。许多没有黄金储备，依靠成品储存货物的小卖家生意停滞不前。

在这种情况下，水贝市场开始组织商家进行直播，让很多卖家看到了店铺自播自卖的优势。“黄金不像服装，只要价格低，还怕没顾客？”

直播直接点燃了水贝黄金的价格战，也将这个市场引向了一个更加病态的方向。

水湾山公馆的卖家吴迪说，他的店铺经常向批发客户提供低价引流金，158元的硬金链，客户拿到后可以卖到300多元。但当直播加入黄金市场后，这条链的价格被推到了128元左右。

通过降低价格，吴迪可以选择真正有销售渠道的批发商，淘汰那些没有固定客户的批发商。“价格战是为了筛选真正有能力的卖家，淘汰那些小淘金者”。

图| 158元的一套硬金项链

进入价格战的水壳，线上的流量战也蔓延到了线下。

除了原材料价格接近黄金价格，商家也开始“跑马圈地”:依托互联网的传播，很多散客来到水贝。他们被视为潜在客户，是所有卖家都渴望拥有的优质客户。

除了在柜台摆放引流首饰、抽奖礼品等活动外，在任何一个柜台都可以看到店主的二维码。停一会，主人会说“不要加好友了”。

更夸张的是，即使你不在水贝买东西，有足够多的手机号，或者愿意在市场上穿梭，去多家店铺刷单给好评一天5元的返现，也能赚近百元。

图|被各种网络名人直播吸引到水贝买金的消费者

“都是常规操作”。金展一楼黄金区的柜姐贾加一招呼完客人，就拿出一个二维码让顾客“刷”赞。每样东西都明码标价:赞集完，她可以得到3元钱，“当场转让，不要小屁孩，不要小屁孩欺负”。

有人停下来问贾加，“其他地方的亲戚可以参加吗？”

贾加想都没想就说:“可以，但是要加好友。”她解释说，这是公司为了流量营销做的一个活动。“毕竟曝光率更高，销售可能性更大。”

贾加不知道这是否有效。她的店里每天都有上百条消息，但都不是单个的。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门口堆着庆祝新店开业的花篮——这意味着新的商家入驻了，竞争有所加剧。

“让我们坚持住，也许坚持住市场。”

附言

我在深圳珠宝博物馆遇到了赵涛，那里有很多隐藏着原创设计的珠宝。普通人几十块钱就能定制一枚戒指。

赵涛不是来订戒指的。

水贝激烈的价格战让赵涛发现黄金的“市场”很难做了，他开始寻找“门路”。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找到藏在水贝居民楼里的师傅，让他们开发机器模仿不出来的黄金首饰。

图|水贝珠宝博物馆展出的部分原创产品

燕京八绝、炸金珠这些传统工艺的大师，仅凭手中的锤子，就能敲出一件精美的首饰。

掐丝工艺清晰的根源背后是昂贵的材料和漫长的等待期——这也是漫长而不可重复的。在水贝黄金产业化的大潮中，随着很多用金少、能做出更多造型的技术的发展，大师们逐渐被边缘化。

然而现在，整个水贝占据全国珠宝市场70%份额后，市场上珠宝同质化严重，价格战让大家苦不堪言。曾经让赵涛暴富，流水线生产的仿制品，难以为继。

只有师傅们的技术，是流水线无法替代的，才成为了市场上的佼佼者。

赵涛想开发一些原创产品，通过那些老手艺买到国外去。“没想到最后还是原创，”赵涛笑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