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担心艾滋病孤儿活不下去,上不了学。后来他担心他们上不了大学,就业不了。后来,他担心他们没有家庭...
采访|刘苏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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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3日,15岁的小朵第一次参加知行基金会的夏令营,也第一次认识了她的“小海星”同伴。她来自江苏省的一个贫困家庭,在小学六年级时加入了智力和行为援助计划。在这次夏令营中,小朵最期待的是参观上海纽约大学。
在夏令营中,当“海星”们唱到“黑夜里最亮的星空”时,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小海星”的身份。所谓“小海星”,其实来源于一个小故事:老人和孙女在沙滩上散步,沙滩上却躺着无数奄奄一息的海星。老人俯下身,捡起一只海星,扔进了海里。孙女好奇地问:“爷爷,这里有这么多海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人捡起另一只海星扔进海里,说:“对我们来说,这只是成千上万只海星中的一只,但对这只海星来说,它就是它的一切!”
这是知行基金会举办的第17届夏令营。由于疫情,基金会创始人杜聪无法到达现场。他在欢迎视频中说,“教育可以改变命运,但教育不仅仅是考上好大学,更是品格教育。希望你以后有好的发展,不要忘记回馈社会。”
每个营员手里都有一本小册子,上面注明了注意事项和七天的行程,包括参观上海博物馆,晚上游览浦东和迪士尼活动,参观星巴克旗舰店、百盛和上海纽约大学,穿插艺术治愈、安全急救培训等等。据知行基金会资源开发与传播经理陈忠伟介绍,去的地方包括当地的旅游资源,让孩子们了解和体验当地的文化,还有知名的企业和一些知名的大学。夏令营还包括心理干预和艺术教育。
按照原计划,知行基金会今年夏天将在17个城市举办19场夏令营,覆盖学生近700人。然而,受部分地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8月份的大部分夏令营被取消。
哮天也参加了这次夏令营。他在河南长大,高中加入知行基金会的“海马计划”。他第一次来上海,从未出过省。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中国共产党第一纪念馆。“那些岩画,党的起源的故事,仁人志士的浴血奋战,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今年刚参加高考,考上了北京中医药大学。这个身体虚弱的学生希望在将来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帮助自己。“我认同智行的价值观,一群三,三群九,别人帮助过我,我也想帮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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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小朵和哮天是最近才接触到知行基金会的活动,那么像小浩这样的年轻人几乎都是在知行活动中成长起来的,公益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0岁出头的小浩出生在中国中部一个受艾滋病影响的村庄。上世纪90年代末,许多当地人因卖血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在一些农村,几乎所有的青壮年劳动力都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黑洞”。
2008年,小浩上了小学,他得到了知行基金会的资助。2010年参加知行基金会组织的广州夏令营,实现了人生中的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海边,第一次去中山大学和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第一次在高档餐厅吃西餐...后来他几乎参加了知行基金会的各种活动,比如2015年,他刚上大学时,参加了“镜中英雄”项目。2016年暑假,参加知行基金会社区支教,担任支教志愿者。
在教学活动的闭幕式上,他第一次听说了“艾志骑马”。这是由知行基金会资助的大学生和骑行爱好者发起的非正式公益项目,倡导骑行公益。小伙伴们分享了长途骑行的故事:四个年轻人从广西桂林骑行到云南常林,行程2000多公里,历时25天,探访贫困山村的孩子们。小豪觉得很兴奋。他一直热爱运动和登山。2017年开始跑马拉松。活动结束后,他立即加入了发起人的微信,并于2017年正式加入艾志骑行。
2017年4月,小豪发起骑行公益活动。经过前期的训练和考核,最终选出了10名选手。盛夏,他们从河南郑州骑行到广西南宁,全程2203.7公里,历时一个月,筹集善款11966元。“在路上,爆胎、撞车、暴晒、下雨、泥石流、迷路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骑到南宁,一切都释然了,觉得很有意义!”回忆起这些经历,小浩觉得很幸福。
2018年,他还参加了香港最大、最负盛名的徒步筹款活动——毅行者。对于参赛者来说,在48小时内完成100公里的麦理浩径穿越许多山脉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最终,小豪以35小时27分钟完成了比赛。“在我跑之前,我不相信我能做到。我翻过20多座山。走了70多公里,脚痛,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但最后还是很有成就感。”
如今,艾志骑行的微信群已有近千人。同时,小豪还活跃在不同的公益团体、骑行团体、赛马团体中。在他看来,公益就是1%的人影响99%的人,最大限度的调动和利用社会资源。除了为知行基金会募捐,他还联系了郑州红十字蓝天救援队,组织大学生参加急救培训。一位志愿者阿姨查出脑瘤,他发起募捐筹集了6000多元用于治疗。
7月20日下午,郑州突降暴雨。他帮朋友抢救被淹的宠物店,出来发现主干道的水已经涨到大腿根,水流湍急,微信群里不断弹出郑州洪水的消息。第二天,他出去散步查看灾情。作为艾志骑行的老板,他和队员们商量,通过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加入了共青团志愿者。在接下来的一周,他和他的团队成员在网上发起了一场特别的洪灾募捐,帮助搬运和分发物资,帮助公益组织协调对接资源。
“如果没有遇到知行基金会,你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记者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小浩想了想,回答道:“我们村12个人一起上小学,上初中就剩我一个人了。那时候大家的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他们都出去打工挣钱了。我没有羡慕他们,我只是想上大学。”小浩未来的打算是努力工作,用自己的钱考个研究生,将来送父母去郑州生活。
他认为知行基金会不仅仅是帮助学生,更是给所有受助者一个目标——勇敢追求美好生活。“你在黄之很快乐,你也很乐于帮助别人。智行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帮助你成为最好的自己。”
郝-骑行公益
杜聪(蓝色)和艾志·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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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黑暗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躺着年轻但病危的病人。他们应该是风华正茂,却照顾不了年幼的孩子。他们过着每天与死神搏斗、垂死挣扎的生活。”回想起2002年的中部大陆农村考察,杜聪仍然记忆犹新。
这次访问也深深影响了杜从发发起的知行基金会的工作方向。“艾滋病患者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可能活不了多久,但他们留下的孩子大多没有艾滋病,他们要在社会上生存。如果他们现在得不到关爱,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的关爱,没有机会接受教育,这群可能数百万的艾滋病孤儿,长大后将生活在社会的各个角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很可能学习不好,成为流氓,成为社会的害群之马,造成各种不稳定。"
从此,杜聪决定资助艾滋病孤儿,他有一种被“托付”的责任感。
杜聪1968年出生于中国香港。他从小学到初中就读于香港圣弗朗西斯教会学校。1982年,他随父母移民到美国。高中毕业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金融,后赴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深造并获得硕士学位。29岁时,杜丛成成为一家法国银行的副行长。
1998年,杜从发成立知行基金会,最初的目标是做艾滋病高危人群的预防工作。像大多数慈善家一样,他开始是一名志愿者,同时经营一家商业企业。后来,紧迫感让他放弃了金融行业的工作,投身慈善事业。
从2002年到现在,近20年来,随着政府和社会对艾滋病的日益关注,他对孩子的担忧也在不断变化:起初担心孩子无法生存和上学,后来担心孩子无法上大学和就业,再后来担心孩子没有对象,无法组成家庭...
在过去的20年里,3万多名儿童的命运被改变了。他们大多大学毕业,陆续走上工作岗位。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拥有平凡的幸福。后来,杜聪被孩子们称为“杜爸爸”。
在某问答网站上,一位艾滋病孤儿匿名写下了关于知行基金会的回答:“我在努力成长,只希望有一天能成为杜爸爸的后盾。”
知行基金会的帮扶对象也从“艾滋病孤儿”变成了“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再到“困境儿童”——帮扶范围一再扩大,而艾滋病的影响却在降低。
现在,杜聪已经从“杜爸爸”变成了“杜爷爷”。他担心,随着人工智能、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发展,未来很多工作会被机器取代,孩子的就业方向也需要相应调整。“我们想引导他们进入朝阳行业,希望他们能在这些行业找到自己的职业兴趣。”
杜的来访
杜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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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者的尊严就像易碎的玻璃。在决定资助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时,杜聪有意识地呵护他们的尊严。“希望他们以后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或者有其他更好的发展。即使他们出身卑微,是孤儿,但他们可以为自己是人而自豪。而不是用自己弱小的身份去博取别人的怜悯和同情来成长。”
当知行基金会第一次带着援助项目走进中国中部受艾滋病影响的村庄时,在当地政府部门的协助下,召开了村民会议。杜聪肯定地说,基金会制定了客观的标准,凡是本地户籍的艾滋病家庭的孩子,只要愿意,都可以拿到一份奖学金,而且不设孩子数量上限。
这样可以避免受助者为了有限的受助人数而争斗,甚至从小养成乞丐心态。“我事先做过调查,知道一个2000多人的村子有多少孩子。最后,我们资助了那个村子的127名儿童。如果有第128个,我们也有能力支撑。”杜聪说,“资助完这个村所有的孩子,如果再有资源,我们就去二村三村,但至少会把范围限定在一个全村的环境,让他们不需要争夺有限的资源。”
在拜访收件人家庭或智星环保袋厂时,杜聪会提前提醒来访者,不要当场给钱或买环保袋,“这样会让他们没有尊严”。
杜聪认为,救助工作的难点是心理治疗。许多接受者缺乏安全感和自信心。“当婴儿出生时,安全感就建立了。哭的时候会有人抱着。饿的时候会有人给它喂奶。我们要做的是重建安全感,这真的很难。”他强调,知行基金会不是一个冷漠的教育机构,而是一个大家庭。“一旦你成为我们智慧的孩子,你将成为我们大家庭的一员。”
每年暑假,知行基金会都会举办夏令营,让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开阔视野,感受努力与美好生活的直接联系。近年来,基金会在爱心企业的支持下,与专业心理机构合作,在夏令营结束时对营员进行专业的心理测试,了解夏令营对学生的益处。
一份2020年夏令营心理分析报告显示,6个夏令营中,84%的人了解了城市的文化底蕴,92%的人了解了新的生活方式,75%的孩子与背景相似的大学生交流,87%的人了解了新的行业,84%的人了解了新的职业道路。
“书中有金屋藏娇”。杜聪认为,12-16岁的初中生没见过所谓的“黄金屋”。当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世界的美好时,只要稍加引导,他们就能开阔眼界,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一个小孩去航空空公司看一架大飞机,然后他真的成为了一名飞行员去驾驶它。”
20年来,知行基金会资助和服务了3万多名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其中大学入学率超过90%。“我们知道教育改变命运,但我们并不是一味追求升学率。”杜聪补充说,他鼓励孩子们探索自己的兴趣,学习一门技能。知行基金会目前提供烘焙、居家养老等职业培训,支持学生就读职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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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行基金会,半数以上的员工都是受助者。“如果一个受艾滋病影响的孩子长大后能回到知行基金会工作,我觉得是非常理想的,因为他们是有经验的人,有更敏锐的敏感度为他们服务。这也说明他们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逃离艾滋病的阴影。”杜聪说。
“我们的很多工作都是建立一个大家庭的文化。比如我们的大学生暑期打工计划,就是让大学生回老家做支教志愿者,养成大哥哥大姐姐照顾弟弟妹妹的习惯。即使我们的孩子毕业了,也会有校友来维护,可以经常参加基金会的活动,不会有脱离大家庭的感觉。”杜聪解释道。
他在资助体系中树立了互助自救的理念,口口相传的一句话是“一群三,三群九”,鼓励“小海星”“小海马”回馈社会。
老潘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村里村民的推荐,他认识了知行基金会。他记得在他第一次遇见杜聪的那个冬天,那个说着香港普的微笑的男人对他进行了一对一的采访。大学期间参加过基金会组织的创业培训和公益培训,也经常去帮助基金会。大学毕业后,他决定留在基金会,回老家工作。在智慧家庭,老潘也找到了另一半,结婚生子。
知行基金会不仅要对抗贫穷、疾病,还要对抗歧视。2016年12月,基金会遭遇“艾滋病”标签引发的最大舆论危机。
为了给烘焙孩子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在一些投资人的支持下,杜聪在南京西路开了法式烘焙村127。这是一家工商注册的餐饮企业。店里的面包师基本都是得到知行资助的孩子,面包店的利润全部用于慈善事业。然而,当“餐饮”和“艾滋病”一起出现在报纸上时,个体消费者对这种生产产生了误解。在某点评网站上,一群网友给面包店打了低分,并留下了差评。疑点重重。
提到当时的质疑,杜聪解释说:首先,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不等于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儿童。面包店证照齐全,员工身体健康,持证上岗。其次,艾滋病病毒不是通过食物传播,而是通过性接触、血液、母婴传播。
"发生这样的事令人沮丧。"杜聪说,“但也有一些支持我们的声音。所以这个社会对艾滋病的污名化没有以前那么严重,社会没有那么无情,大家也没有那么无知。”
2020年,疫情在新冠肺炎爆发,慈善行业也迎来了“寒冬”。原来,知行基金会每年三分之一的捐款来自线下慈善晚宴、徒步募捐等活动。但疫情期间,大型线下慈善活动被暂时叫停,捐款收入大幅减少。杜聪透露,基金会已经连续两年出现财务赤字,预计2021年这种情况还会持续。
金融专业人士杜总是居安思危。他在十多年前就建立了基金会的预算储备制度。随着组织规模越来越大,储备金越来越多,尽管连续三年出现赤字,但现在可以确保基金会的顺利运作。另一方面,基金会也在拓展新的筹资渠道。上海Village127面包店也通过销售月饼支持知行基金会。
“艾滋病的防治并不难,大众的态度也在慢慢改变。前几年慈善法颁布,以后穷人无疑会越来越少。我们应该把客户变成合作伙伴,比如把他们培养成好的面包师,让他们生产面包,满足社会的刚性需求。”杜聪说。
他认为,随着社会的转型,未来的募捐方向也会发生变化:一个人每天捐20元很难,但一个人每天买一杯咖啡、一片面包相对容易。在他看来,在不久的将来,慈善领域将通过社会企业进一步解决社会问题,增加公众参与。
今年夏天,杜聪去游泳馆办了一张卡。有人提醒他:“你还不如过几个月再回来办张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快55岁了,可以办理老年证了。
他在中国中部的一个小城市有一所小房子。过去没有疫情的时候,他经常去农村老家看看,在慈善“前线”工作,他感到很幸福。每年大年初四,他都在那栋房子里,等着孩子们拜年。一年又一年,他从“杜爸爸”变成了“杜爷爷”。
他的血糖很高。一个做中医的孩子给他带了一些中药,告诉他不要吃含糖量高的食物。“我的天啊!”杜聪感慨万千。“我还记得,十年前,我很担心他,担心那个得了艾滋病的骨瘦如柴的孩子会死掉。现在轮到他担心我了,叫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好像我是他的病人一样!”
他感叹慈善公益的神奇——善的事业无意间种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结出善果。
(文中小朵、哮天、老潘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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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苏楠,界面新闻记者,关注时政、社会民生、公益、热点公共事件等。,总部位于上海。
照片,知行大学生暑期打工-兴趣班,“牵手就是力量”。
本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