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三姐是丈夫老家的远方亲戚,23年前经家族戚友介绍,婆婆亲自下乡请来照顾我坐月子的“月嫂”亲戚。
记得初见她时,整个人黑黑瘦瘦的,杵在门边,肩挎着大包,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朴实中散发着一股乡土的气息。
平日她大大咧咧,嗓音锐声粗气,夹带股浓重的乡音。源于她随性开朗的性格,短短几日便已自然而然地融进了大家庭的生活。
那时七十余平米的狭小两居室住着公婆和我们一家三口,大姑姐常带着孩子回娘家蹭饭,伴随着小囡囡的出生,三姐的到来,家也变得愈加狭窄拥挤。
三姐除了每天照顾我的起居生活,还负责给小囡囡洗澡、洗尿片子,协助婆婆做些厨房家务。
小囡囡出生在农历腊月,时值天气寒凉之时,洗洗涮涮的家务活儿细碎繁琐,合着冷冷的气温、冷冷的自来水,三姐总能毫不费力并且麻利地处理好手上活儿。那时,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在婆婆和三姐的操持下,井然有序。
月子生活漫长也百无聊赖。小囡囡白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到夜晚就哭闹不停。日夜颠倒带来的困顿疲乏,使人欲之崩溃。三姐用了民间各式土方,最奇葩的是婴儿衣服倒挂法,非但无效,小囡囡的夜哭确愈发厉害。于是晚间大人们接力赛似的哄睡变成了月子里的生活常态。
朝夕相处的日头里,我和三姐成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姐妹。闲来无聊时,她讲她的平淡如水的婚姻、讲她辛劳的农田耕作、讲她过往琐碎的保姆经历……
在我的映象里,她有自己的梦想,她极强烈地想过城里人的生活。不用辛苦地农耕,不用一年到头除了农历的冬腊月,其余十个月都守着泥土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更不愿一辈子依附着那个烂酒的老公浑浑噩噩地虚度人生。
她没有文化,但她有一身的力气,她可以帮城里的亲戚朋友做家务看孩子,她不甘心永远都守在那个祖祖辈辈踏热的土地度过余生。
城里的活儿再累也没有骄阳似火的日头下的耕作劳累;城里的活儿再苦也没有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农活儿辛苦。她一定要走出去,甚至于可以抛开婚姻的羁绊,终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把。
一个月,就在对新生活的无限期待和希望中一晃而过。小囡囡满月,我的月子期告一段落,三姐的月嫂使命临将结束。
就在三姐回乡下的前一天,她用她一贯的浓浓乡音说:“妹儿嘞,今晚上洗过(个)巴适子(澡)儿!”。
那个晚上,我欢快的像只百灵鸟,蹲坐在浴盆里,哼着小曲儿。三姐用一张团成卷状的毛巾细心地搓着我的后背,只见那蒙蒙升腾的水气,扑鼻而来的浓烈的艾叶菖蒲草药的味道,盆里浮动着搓下的厚厚皮泥……
那是我平生洗过的最舒坦,最妙不可言的,最令人飘飘欲仙的月子浴。
那晚我睡得很踏实,小囡囡的夜哭也没打扰到我沉沉的睡意。
临别那天清晨,我还在睡梦里,三姐轻敲了一下房门,睡眼惺忪间,听见她道了声再见。我客套地回了句:三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空常来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