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习雪(化名)抢到了当天从上海到北京的最后一张卧铺票。这个大二的女生要在火车床上度过15个小时。这是她交作业的最后期限。熄灯后，她的电脑屏幕成了最耀眼的光源。

这个作业不是她的，是一个留学生布置的。习雪不知道对方是谁。她只被告知，完成这个500字的“作业”后，可以拿到90元的“工资”。

这是她第一次承担起代别人写作的任务。

成为一名作家

三个月前，习雪在宿舍收到一条信息，“要不要做兼职，帮留学生做作业？”二十一万字。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我写了一千个单词。"

发信息的人是习雪的学姐，之前在兼职家教平台上认识的，见过一次面。

习雪对这份兼职很好奇，她也觉得工资比其他兼职高。

由于期中考试刚刚结束，她有充足的时间。加了对方的微信后，她还在犹豫说什么，对方的消息就来了。“我们是给在国外留学的中国学生写作业，内容是各专业的essay(论文)、quiz(在线测试)和assignment(日常作业)，其中英语和商务专业需求量很大。有些接单多的同学，一个月能赚2-3万。”

看着可观的收入，习雪算了算，要想赚这么多，得做多少功课？但是她决定试一试。“我可以赚钱，还可以训练英语。剩下的我也没多想。”习雪说。

随后，习雪试探性地问了对方的要求，“目前只过了四级，600分，可以吗？”对方说没关系，但要求看习雪的证件。习雪一张一张地接过来，仔细地编码、压缩并发送给对方。

一个小时后，习雪被拉进了一个名为“团队4”的微信群，该群有68名成员。入群后，按要求昵称改为姓名加专业。习雪的专业是经济学，但他在评论中写的是英语。她发现群里有些人不用真名，甚至不写名字。

习雪故意把这个群体放在首位，以免错过新的趋势。每天群主都会不定时的在群里发布一些作业消息，有的时候三天才有一条，有的时候一天有十几条。

信息开头是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数字，每个数字都不一样，后面是作业内容、要求和截止日期。作业内容千差万别，有SWOT分析(注:形势分析)，海报设计，网上艺术史课，网上考试。

当任务被认领时，群主会卷起一条长长的横线通知它。况且群里也没人说话，连表情包都看不到。

看了16天，习雪终于看到了一个他有把握的作业——写十篇音乐鉴赏，要求十种类型各写一篇。

习雪既兴奋又紧张。她打开了和群主的私聊界面:“音乐的那个！我可以回答！”

但店主说对方还没下单，还要一段时间。但是等了十分钟，任务取消了。

五天后，老板主动找到习雪，问她是否可以做一项管理任务。习雪看了200页左右的作业要求后回答，“那个作业要求太多了，明天早上要交1500字，英语教材要看两章再写。”此外，习雪那天晚上碰巧有三节夜校课，所以她不得不放弃。

直到群主在某个任务前加了“特别简单”二字，习雪才迅速接手，这是她的第一个“写作任务”。

写

习雪收到了这份作业，要求从网上下载一篇关于科技的文章，为这篇文章写一篇100字的摘要，然后把作业打包，通过“客户”的老师的邮箱发给他。

习雪觉得这个任务太简单了，所以她推迟了完成时间。直到截稿那天，她躺在车厢中间，从箱子里拿出电脑。

身高165cm、微胖的习雪在狭窄的空房间里不停地变换姿势。写完作业，她终于可以躺在床上松一口气了。她也按照主人的要求检查了一遍。“三块钱网上钱可以买500双支票，费用事后报销。”

晚上10点左右，习雪把所有的文件打包，发给群主检查。群主说任务500字，新手费90元(本来是100元)。

但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作业能否让对方满意。

两天后，习雪问起报酬。店主说要半个月才能得到顾客的反馈，才能配送。习雪看了眼日历，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之后，习雪接受了另一项任务，要求写一篇对长篇经济新闻的评论，其中必须包含客户已经学到的经济概念。这恰好是习雪的专业，但她不得不再次查看客户的教材，以避免露出马脚。

作业做完，习雪发现查重报告里的重复率是30%，群主要求降到10%以下。习雪以前不知道国外对数据引用和文献备注的要求有多严格。每次，她都必须在结尾部分反复修改，并检查重复的内容几次。

后来，习雪断断续续写了十几篇作业，涉及十四行诗和名画欣赏，还有哲学思考和电影欣赏，收入近2000元，全部以微信红包的形式发放。

发送和接收订单

李冯目前是浙江一所大学的大四学生，曾经是一名作家。

当他是一名作家时，他注意到了“调度员”的存在。他的QQ群里有十几个调度员，几百个写手。“应该还有其他组，因为经常是我接了任务之后，调度员说单子被其他调度员抢了。”

两个月前，由于毕业，李冯没有时间代笔，而是成为了一名调度员。

6天后，机主艾美奖主动找到李冯，给了他一个QQ号和邮箱，让李峰用这个号码联系其他写手和调度员。

在李冯登录QQ号后发现有很多群，有派单内部群，有英文写作群，有翻译修改群，有国内外近百所大学的兼职群。在调度内部组中有五个调度员、两个接单员和三个审计员。

算上QQ列表里的好友，有近1800人，按照专业分组，有法律、心理学、计算机、医学、数学、工商管理、会计、国际经济与贸易、英语、机械等学科。每个作家对英语成绩也有特别的备注，从四级到雅思8.0，托福105。

集团档案里有一个文件，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调度员。

“如果整天找不到人，QQ随时不在线。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请拒绝我。”这个句子在文件中用红色大字体标出。

“你要有强烈的热情，良好的沟通和阅读能力，耐心和责任感，缺一不可。”

看完这些要求，李冯有点难以置信。“真的会有人把这当成一份正经的‘工作’吗？”

对编剧的要求。

更让李冯眼花缭乱的是，在这份团体文件中，详细列出了派遣工的工资构成、任务步骤、招聘人员、审核人员。每份急件由字母(代表订单接受者)、几串数字(分别代表订单接收日期、交付日期和截止日期)和作者信息组成。

写任务完成步骤。

李冯说，当他是一名调度员时，他必须每小时查看公共邮件中是否有新的任务。找到合适的编剧后，他还要催提纲，催进度，催定稿，把所有的疑问和要求都传达给编剧。

作者提交初稿后，李冯在Turnitin系统中进行了检查。重复率合格后，将初稿和测试报告发送到公众邮箱，供审核人员审核。

审核员和写手一样，大多是大学生，负责检查写手的作业是否跑题，是否违背客户要求，是否脱离课程知识点等。审核员通过后，作业会寄回公邮进行最终检查，没有问题的话会寄回给客户。

曾有群主说:“今年写手不够，淡季也没多少招聘。”习雪只知道有另一种人负责招募。翻了翻群档案，得知他们专门在豆瓣顶帖招聘写手，每天发80多个帖子，底薪150元。被招募的写手通过培训成功接单后会获得提成。此外，他们还会在各大高校的兼职群里发布一条信息:“英语写作是兼职，不限专业，无押金，每周没经验也没关系”，以此来吸引写手。

习雪接触到的作家工资一般是每千字80-200元，有经验的作家工资会更高。调度员和审计员的工资进一步细分。同样，按字数，派遣工0-500字13元，500-800字15元，那么每500字加5元，大论文(10000字以上)100元。审计员的工资是一千字10元。

撰写并发送佣金明细。

由此，一个留学生写作作业的操作链呈现在李冯面前:

中国留学生找到接单员，接单员将工作内容和要求发布到公共邮箱，由调度员收集后分发给所有写手，写手接单。完成后，调度员会发给审核员检查，最后作业会发回到公共邮箱或者客户。

找留学生代写

习雪非常情绪化。“两个陌生人其实是通过这种交易联系在一起的。”

习雪曾经浏览过一个外国学生客户的个人信息——这个女孩来自北京，目前居住在圣何塞，主修通信和媒体技术。她在自我介绍中写道，“我喜欢旅行。我来美国是为了练好英语，毕业后想回国在xxx工作。”

习雪给她写的“作业”是关于视频剪辑的工作。她花了一整天，终于拿到了200元。

做了几年作家的罗冰(化名)说，他们中有一部分是有志留学生，国内外教育的差异和留学前不合理的期望是他们找作家的重要原因。

“很多留学生认为把托福和雅思混在一起后，出国后有了语言环境自然可以提高英语水平。导致很难适应海外教学的节奏。”罗宾解释了外国学生对留学的不合理期望。

斯旺西大学的菲尔·牛顿(Phil Newton)教授和他的同事发表了一份关于澳大利亚代写作业行为的研究报告。通过分析学生找代写作业的心理发现，除了那些懒惰、对自己写作能力缺乏信心的学生，语言能力不足、对当前学习环境适应能力低、知道代写作业方式的学生更容易产生找人代写作业的想法。

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黄鑫(化名)主修数理统计。因为她的好成绩，黄啸从一开始就教她的同学家庭作业，后来成为一名作家。

“科学部一旦开始寻找替代品，就会因为之前的漏洞而不断寻找，这是一个恶性循环。”高三高一高二找黄鑫写数学的，大部分都是基础年级的学生。

“数学是必修课，不通过是不能毕业的，但是有些学生真的不好。”黄鑫介绍说，美国每所大学都有帮助学生完成作业的制度。例如，普渡大学和哈佛大学建立了在线写作实验室，为学生提供大量免费资源、讲义和其他工具，帮助他们学习如何正确使用学习材料。

“就算有这种写法，因为很多中国学生不敢和外国人交流，还不如自己花钱找中文写法。”黄鑫说，他所在的美国大学对代写论文行为的回应是，第一次给学生警告，要求他们上德育课，写检讨；第二次强制停课一学期；第三次开除。

对于新来的留学生来说，他们很容易被写作机构蛊惑，去适应不同的文化环境，做一些不熟悉的作业。

南澳大学商学院学术诚信办公室主任特蕾西·布里特尼(Tracy Brittany)表示，论文供应商和作弊网站总是在留学生来到新环境变得不稳定时“帮助”他们。

从事澳洲留学的小赖说，“起初，代写机构在学校的公告栏和厕所(图片)上张贴传单，学校保安不懂中文，一般不会阻止。后来他们在中文论坛和校园网打广告，给他们写过的同学互相介绍。”

卫生间的中文小广告。新华头条图

在微博、豆瓣等一些社交app中输入关键词“作文”，不到两秒钟，就出现了很多“作业写作机构”的广告。在百度和谷歌上搜索“代写”这个词，也会弹出很多关于代写的广告。

找人替你写作的风险

习雪感到有点内疚。她没想到，自己成了国内外代笔利益链条上的一环。

习雪说，她的写作群名字叫“艾美奖写作内部交流群”，负责人是一个自称“艾美奖”的人，但她不知道这个写作群背后是否有更大的组织。

据澳大利亚《每日邮报》2015年的报道，30岁的华裔女子窦莹莹(Dou Yingying)是MyMaster的运营者，平均每份工作收费1000澳元。来自新南威尔士州12所大学的数百名学生曾经是这个网站的用户。

我师傅的服务流程。

报道称，在网站被关闭前，窦莹莹在悉尼乔治街唐人街的办公室有100名员工，公司平均营业额为16万美元。

此前，澳大利亚纽卡斯尔大学两名留学生被驱逐出境，70名学生受到新南威尔士州五所最负盛名大学的严厉惩罚，包括开除。

目前，MyMaster的网站无法打开，其脸书页面已被移除。

此外，窦莹莹还经营着一家名为“清华辅导”的辅导网站。网站的简介上写着:我们致力于为悉尼所有的大学生提供商业导向和IT导向的辅导。

该报记者了解到，有一家名为熊猫学术的国外机构仍在运营。其主页显示，“我们为在美国和加拿大留学的中国学生提供各种英语作业服务。”

熊猫官网自称是合法的写作服务网站。

熊猫学术客服说，写手都是海外的专家学者，服务安全保密。

不仅如此，在国外，如果学生故意欺骗学校，上交“枪手”写的作业，可能会面临一系列严厉的纪律处罚，包括扣除相关科目成绩、相关科目不及格甚至被学校开除。

据BBC报道，根据质量保证局(QAA)监控英国高等教育的标准，即使学生购买的文章不含抄袭材料，提交他人撰写的文章也属于抄袭。被抓住的学生可能会面临严厉的惩罚，包括开除。

据新华社报道，麦考瑞大学纪律委员会经过调查，取消了两名学生的毕业证，36名学生必须重修相关课程。

而在我国，对代写的监管和处罚主要集中在论文领域。

教育部2018年7月通报，教育部部署严厉打击学位论文买卖和代写行为。不仅明确参与购买、撰写学位论文的学生将被开除学籍，还明确将对有购买、出售学位论文、撰写学位论文行为的学位授予单位给予暂停或撤销相应学科、专业资格等处罚，并追究单位直接责任人的责任。

但是，对于国内的“代笔”并没有明确的管控措施。很多人的初衷和习雪一样，就是为了赚点兼职费，练练英语。在他们看来，这种国内外学生之间的“灰色交易”是双赢的，但对于海外学生来说，他们正在逐渐偏离学术轨道，陷入另一种困境。

李冯成为调度员后，遇到过在截稿前一天说写不完的作家，也有直接抄袭，想修改时联系不上的作家。“遇到这种人是最头疼的，要疯狂地在各种作家中找人补救。”

两个多月后，习雪结束了他的“写作生涯”，再也没有接过小组里的作业。回忆起那段时间，习雪说:“我在东八区的时候，每天都要把时间转换到美国的每个州和英国的每个区。我怕过了交作业的最后期限，不然这作业就白交了，还得自己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