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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红门地铁站下车,凉水河对面就是大红门服装商贸城。商贸城周边,南苑路沿线,有文婧大厦、新世纪服装大厦、天涯女装大厦、福成服装大厦。这个地区是北京著名的服装批发市场。这里的服饰被卖到内蒙古和东北,这里曾经是北方时尚潮流的发源地。
今年10月底,23岁的大红门完成了在北京城市新规划中的历史使命,它的告别时刻到了。
倒计时60天
“一天不贴公告,就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大红门市场关门)。”张玉兰说。1989年,她在大红门地区开始做服装生意。最近三年,每年都有商场关门的消息,但是没有公告。
2021年9月1日,公告正式贴出。前天晚上市场关门后,市场经理在商场正门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张A4大小的通知。
“2021年10月31日,大红门将正式关闭商场。”早上7点多,第一批来开档的商户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
1998年开业的大红门服装商贸城,先后建设了四个项目。营业面积近35万平方米,由8000多个摊位组成。在这座形似高大城堡的圆柱形建筑里,在里面做生意的大多是浙商。很多摊位中间都有亲戚。有些家庭在这里创业。我妹妹在一个摊位卖男装,我妹妹在另一层卖女装。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几个摊位的老板都是亲戚。
有围观者说:“这个时间段关机真的很绝望。”8月底9月初,正值季节更替之际,大部分服装商家已经挑选出秋冬新款,备货,为“双十一”做准备。按照往年的情况,这将是他们今年最大的一笔收入。
浙江乐清人张玉兰得知这一消息后,回到她位于3楼的男裤店,给厂家打了电话。8月中旬,她买了几万多的秋装牛仔裤。根据商店的说法,如果10月底关门,她必须在两个月内卖掉所有的货物。压力太大了。为了减少损失,她希望厂家能接受一部分退货。“这么多年了,你能看着我失败吗?”她对制造商说。结果是徒劳的。生意上的规矩是只能换,不能退。张玉兰只能另辟蹊径。
二楼,同样来自乐清的赵打开了一件老年女装。他第一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在河北沧州的母亲王熙芬。王熙芬无动于衷:“等商场关门了,你过来帮忙。”2020年初,王熙芬逐渐将大红门的业务转移到河北沧州,关闭了仓库,甚至将工厂搬到了北六环。她让儿子这两天来厂里把往年积压的货清理一下,好运到厂里去卖。
赵,30岁,算是“大红门第二代”。他的父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商人。2013年大学毕业后,他去大红门继承父母在这里的生意。2018年,赵结婚了,老婆是老乡,家也在大红门四楼做生意,却是相亲认识的。
早年,大红门弥漫着对财富的渴望,奋斗的气息从中萌发。直到2014年,北京市政府决定逐步清理批发业态,用四五年时间疏解非首都功能。这五年,大红门按下了暂停键,批发市场开始了漫长的告别。
图|关停通知后,部分商家已关店退场。
最早宣布停业的是大红门三期早市。2018年8月15日起,要求所有商户在两个月内完成清退。第一批退下来的上千名商人,多转移到河北永清、沧州等地。“大家族都散了。”想起那一年,张玉兰有些伤感。那一年,她47岁。和老乡一起吃饭后,一个姐姐邀请她一起去,但张玉兰拒绝了。在这里经营服装生意近20年,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大红门扎下了根。
正当和赵通电话的时候。一些商家决定找店长商量。他们给商场的经理打电话,表示希望商场再拖两个月到年底关门,这样商户的损失会小一些。赵得知后对此事不抱希望:“这是全国最大、管理最严的批发市场。”
停工的消息被新闻报道出来,北京的大叔大妈们纷纷来找货。9月11日、12日,大红门迎来最大客流。商场门前,每隔五米就有一名保安站岗,应对突发情况。门口的工作人员一一教老人扫健康码。六楼商场有上千个摊位,但每个店面只有十几平米,挤满了人。
只有她和另一名店员在张玉兰的店里,五六个人站在10平方米的摊位上,都坐满了人。本来在服装批发市场,不能试穿是不成文的规定,顾客往往也不怎么争论,所以如果不确定,就贴在身上做个姿态。然而,来这里的老人大多主动提出试穿,张玉兰却拦不住,只好在店里临时拉起一块布充当试衣间。
“全屋五折”,“以前有好几百,但你不能在倒掉之前就拿走。阿姨,你真的赚到了”,“你不会被骗的代价”,这样的喊声此起彼伏。整个商场的六楼,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有的摊位太小,陈列不下太多商品。商家干脆在地上铺一块布,蹲着卖。一边叫卖,货物还要清洗、打包、邮寄,大包小包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占据了拥挤的过道,没地方处理掉。
来低价购买的人太多了,商场门口排起了长队。在赵的记忆中,大红门已经存在好几年了,没有这么盛况。他把堵车的情况拍了下来,发了朋友圈。当天,他和妻子还有一个店员,三个人,轮流试衣服,卖衣服,收拾货物,一天下来都是口干舌燥。
从早上7点开始,整个商场就像一个巨大的风箱,发出嗡嗡的声音。直到五点,保安开始疏散商场里的人群,大红门的热闹才平息下来。
图|来扫货的阿姨们
大红门的日日夜夜
在大红门,张玉兰的口才是公认的。她每天早上六点钟离开。早上十点前卖货的商人来来往往。她中午只能稍微休息一下,下午还要说个不停。好衣服靠抓。有时候两个客户碰撞抢,谁也不让谁。张玉兰连忙去劝:“为两件衣服打架不值得。他们都在半途而废。等以后有新款了我再补给你。”
1986年,16岁的张玉兰放弃学业,跟随姐姐学习裁缝。张玉兰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四妹先去东北做服装加工。1989年,全家搬到北京丰台区马村,这里是浙江人聚集做服装生意的地方。
在马村,四兄妹和老乡集资租了一间平房,靠卖自己缝制的衣服赚钱。现成的衣服装在三轮车里,从马村直接踩在北京二环内王府井百货、西单、天桥等地的商场或摊位上。那时候进商场并不难。“不要担心卖衣服,你有多少衣服就卖多少,”张玉兰回忆道。她还记得,大家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五点,缝纫机放好,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时在北京南苑一带,很多浙江人摆摊卖衣服。每个摊位后面,家家都有做衣服的小作坊。先从商场买衣服,拆开当模特,按照葫芦画瓢或者稍加改进缝起来。这样做出来的衣服便宜,但是时尚,很容易在服装市场打开销路。
赚到钱后,浙江人聚集区逐渐形成了一个小社会“浙江村”。“有菜市场的,有小摊的,有幼儿园的,都是浙江人。”张玉兰说。
图|张玉兰在整理货物
至于“浙江村”的由来,官方说法是形成于上世纪80年代。在人类学家向彪的调查中,“浙江村”更具传奇色彩。在他花了6年时间走访的《跨界社区》一书中提到,“一个在包头经营服装的浙江商人,在回老家的路上路过北京,意外发现原来的‘积压货’非常好卖,于是留了下来”。1983年,浙江商人开始在北京程楠地区经营布匹和服装生意。
小时候,赵记忆中的大红门就是卖衣服的。“很多漂亮的衣服。”
正规的服装批发市场直到1994年才出现。那一年,大红门商圈的文婧大厦建成使用,“京”和“文”两个字分别代表北京和温州。成千上万的服装加工户搬进了这里,找到了固定的经销点。
张玉兰家族在这股潮流中倒向了大红门。1994年10月,她在文婧大厦一楼租了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摊位,卖女装。第二年,王熙凤一家也带着年仅3岁的赵从外地赶来。
外国人涌入大红门地区呈现爆发式增长。向标提到,1994年,北京丰台大红门地区外来人口已经达到10万,而北京本地人只有1.4万。
郭,59岁,河北承德人。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老郭。他骑着三轮车在大红门地区拉货近30年,他见过这里的繁华时刻。
上世纪90年代,大红门地区到处都是一排排平房,道路狭窄,居住的人很多。老郭是第一个做拉煤生意的,他的老乡在附近开了一家煤厂。拉煤是体力活,徒步三轮运到附近的饭店、超市。工作多的时候,一天能挣100块钱,比起在老家种地,这已经是“巨款”了。
京温大厦开业后,那天早上老郭去吃早饭,一个商人把他叫了过来,说要帮忙送一批货。从马村到文婧大厦只有一公里,老郭赚了两块。之后他每天利用业余时间空来回运送货物。第三年,他辞掉了运煤的工作,专心拉货。
图|如今年近60的老郭还在大红门拉货。
很快,文婧就没有了容纳太多商户的空间,大红门服装商贸城、新世纪、天涯、福成等20多家大型服装批发市场相继建成使用。90年代中期,北京南中轴线路上形成了一条2公里长的服装商业街。现在当地人说起大红门,不仅仅是指大红门商贸城,而是指这整个区域。
然后供应链就建成了。服装城后是一排排等待装货的大货车,批发的服装运往内蒙古、东北等地。每天在这条路上,堵车,载着货物的人都很拥挤。大红门也因此成为北方时尚潮流的发源地。
张玉兰的生意在大红门发展起来。马村十人生产线的小作坊,在大红门一带摆摊销售,逐渐扩大成了一个100多工人的服装加工厂。兄弟俩分工合作,张玉兰负责服装销售,她的姐姐和哥哥管理工厂。
1996年,张玉兰和一个老乡结婚,夫妻二人共同经营这个摊位。做生意是又苦又累的活,一件时尚的防爆服出来很有眼光;谁要什么货,我们就要马上找出来,推销出去,要有说服力,要懂得体察民情。
张玉兰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大。她断奶了,把孩子托付给老家的婆婆。一年回去两次和孩子团聚。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有希望,张玉兰会有地摊。一件衣服利润8、10,日流水可以2万,多则3万。1998年她在北京买了一套房。
兴衰23年
类似于任何长期留存的稳定商户集散地,只要你吃得苦,忍得住,干得好,在大红门赚钱并不难。
2005年,大红门三期早市开业。最早的桃园市场,果园市场,大红门站对面的早市,还没来得及成气候,人气就被大红门三期的早市吸收了。当天上午,市场聚集了7000名相关从业者。交易从早上5点开始,到上午10点城市正式繁忙时结束。
当时,在文婧大楼驻扎的张玉兰,几个兄弟姐妹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张玉兰的弟弟看到早市生意兴隆,于是他租了一个摊位,另起炉灶。
兄弟分家后,之前在地摊负责前端销售的张玉兰并不擅长后端工厂管理。有一次,工厂的工人要求加薪,但张玉兰拒绝接受,这导致了工人的不满和罢工。
学习新业务的痛苦让她退缩了。她找到哥哥姐姐,提出回到原来的家族式经营状态,弟弟不同意。
生意场上,兄弟姐妹都要吵架,闹得很大。这是藏在大红门另一边的。
温州蒲圻镇的吴存兰夫妇也是白手起家。他们最早是在北京五道口的一个民房里缝制孩子的衣服。1989年,他们离开北京前往山东,在那里做了九年的服装生意。生意大,管理麻烦,店长腐败,吴存兰的账稀里糊涂。1998年,她和百货商店的经理发生了争执,店里的货物完全被淹没,于是她和丈夫再次来到北京。
回到北京,她不再做服装生意,在大红门开了一家餐馆,卖快餐和炒菜。开餐馆没衣服花钱多,吴存兰在考虑其他的经营方式。当时大红门地区最贵的不是商品,而是房租。
张玉兰回忆说,他刚来文婧大厦时,摊位的年租金是12000元,第二年翻了一倍,达到24000元,第三年是36000元。每年,水涨船高。大红门服装城刚开业的时候,张玉兰为了低价招商,把摊位搬到了隔壁。
因为房租贵,一房难求,很多人做起了“倒卖”摊位的生意——先承包一批摊位,然后加价转租。吴存兰就是其中之一。当年她花200万买了大红门早市的三个摊位,三四年就收回了成本。
图|海都东路,这里曾经聚集了很多温州酒店。
复杂,包罗万象,大红门养活了很多人。除了在浙江做生意的商人,还有像老郭这样的运输商。但是老郭在商场外拉货并不是这里最赚钱的生意。最赚钱的是直接进出商场的拉工。
两轮或四轮手推车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他们穿着背心和不同颜色的背心。老郭说,这是为了划分对方的运输范围。不然抢生意的人多了,打架是难免的。
一开始我们走了一趟5块钱。后来根据套餐的大小,我们分为小套餐5元和大套餐10元。我们一趟拉10个大包能赚100块。拉货的人多是川鄂人。
2003年北京严控非典,不允许运输车辆进入大红门客运站。老郭回忆说,那些勇敢的人借此机会帮助商人陆续将货物拉到客运站,因此他们发了大财。
钱包鼓了,“浙江村”人人都是小老板,大红门的“大城市病”日益凸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1992年向彪到浙江村考察时,发现村里帮派势力特别猖獗,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张玉兰的浙江村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害怕晚上一个人出去上厕所,因为村里流氓多。社会治理一直是大红门地区的难题。
2011年4月,大兴区旧宫一栋四层小楼发生火灾。事件发生在一个家庭小作坊里。大火暴露了大红门的隐患,这里70%都是小服装厂。发生火灾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
火灾导致“浙江村”一批加工厂被迫迁出。赵的工厂也在搬迁名单上。他们搬到了北京五环。
2017年11月,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新建村一服装出租仓库发生火灾。火灾造成19人死亡,8人受伤。这让北京政府下决心整顿,将服装供应链彻底清出北京。
2017年底,文婧大厦关闭,2018年8月,大红门早市关闭。数万商人依次复员退伍。
图|曾经繁华的大红门早市如今已经关门。
市场提前关闭后,张玉兰的弟弟一家收到了新的投资信息,并转移到沧州做生意。从2016年开始,张玉兰的大姐和二姐关了服装摊,回老家照顾孙子孙女。
只有张玉兰和他的弟弟留下来继续他们的生意。弟弟去了沧州。张玉兰感到悲伤。她对弟弟说:“保持联系。”但她也知道,商人一年到头都很忙。
上午市场关闭后,商场管理越来越严格。经理们不允许商家做批发生意,也不允许商家在店里打包送货。过去来回拉货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物流店也撤了一大批。
人群散去,吴存兰的饭馆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靠早市收房租的生意也泡汤了。早五年,她的餐厅一天收入一万多元,但这一年来,餐厅的营业额好的时候一天三千多元,不好的时候只有一千多元。
吴存兰说,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北京买房。他们夫妻一直住在餐厅附近的平房里,月租2000多元。2020年,为了节省房租,他们干脆搬到了餐厅的二楼。孩子是吴存兰的心病。她有两个孩子,现在大儿子有三个孩子。她必须赚钱来支持她的孩子的生活。
找到出路
大火并没有让赵的父母离开北京,2019年底的疫情彻底让他们开始寻找新的出路。赵谈到了疫情的影响。2020年5月,停滞半年的大红门重新开业。搁置的生产线和积压的商品让他们损失了数百万。
“北京不能再待了。”赵的母亲王熙芬是一个果断的女人。她决定把工厂和摊位搬到沧州去开拓新市场。当时关闭大红门的通知还没下发,王熙芬就让儿子媳妇守着摊子。
赵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想独立,和妻子一起做自己的服装生意。近两年来,他也在积极寻找新的立足点。第一批被遣散的商户大多去了沧州、永清、固安等地。他还带着货去天津和永清市场试了试。但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一个成熟市场的形成是需要时间酝酿的,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赵注意到,这两年,南方的服装市场迅速崛起。借助电子商务,交通便利,人力成本低,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图|赵在店内包装商品
张玉兰也有这种感觉。2014年左右,网店兴起,她的衣服很难卖。那些来提货好几年的店主,很少联系,打电话过去,对方会说,拿什么货,根本没卖出去。
过去几年,张玉兰的生活并不顺利。工厂关闭后,她丈夫开了一家水洗厂,专门对成品牛仔裤进行砂洗。有一次,厂里的热水被关了。她老公路过,热水浇在他身上。张玉兰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七天七夜。
受伤后,她老公对她说“你自己弄吧,我不会再碰衣服了”。张玉兰别无选择,只能转行做男裤生意。相比女模,男模没有那么多款式,也不用担心过时。
2016年,不甘寂寞的张玉兰萌生了电子商务的想法。她在某电商平台投资300万,把商品拿上去卖,找老乡和同行注册会员。然而,2018年,这个电商平台因非法集资被查封。张玉兰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她的老乡们觉得被骗了。他们都要求她做出解释。她也觉得委屈,天天抹眼泪。
接到关闭大红门的通知后,张玉兰说他打算回老家。就在那之后,张玉兰拿起她的内衣卖了。这是她最新的寄售产品。“内衣比较好卖,成本也低,就在手机上发。年轻人称之为‘微信生意’。”
赵离开大红门有两条路:一是去找父母,二是和妻子去一个全新的市场。现在,他更喜欢后者。但是这两条路都不容易。只有老郭保持乐观。他说只要有批发市场,他就有工作。
大红门关门时间一天天倒计时。未来,这里将被建成一个特色街区。不久前,丰台政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搬进距离大红门商贸城一公里的福成服装城办公。国旗立在门口,人来人往。
9月3日,大红门市场举办了多场商户推介会。商家在附近租了一个门面。标语上写着:离开北京大红门,还是“大红门”。
张玉兰说,她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大红门。
图|府城服装城成了现在的丰台政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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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伟
编辑|温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