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战不？”
林曼正在哄儿子叮当睡觉，许浩远推开卧室门问了这么一句。似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林曼“啊”了一声，其实，她听懂了，只是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
于是，站在卧室门口的许浩远又问了一句：“今天晚上大战不？”
这次无法再装作没听清或没听懂，她笑得有些尴尬：“怎么都行。”
怔愣片刻，许浩远又问：“今天是排卵期吗？今天怀孕几率大不大？哪天最好？”
从床头柜拿起手机，林曼打开宝宝树APP扫了几眼，抬头看向老公许浩远：“今天是第一天，几率不大，后天高些，到周五最高。”
“那要不就到后天战一次，周五战一次？”
“行！”林曼松了一口气，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许浩远退出卧室，又给母子俩关上了门，林曼心里涌上了一种别别扭扭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竟然连床上那点事儿都要公事公办地商量计划着来了呢?
林曼知道，这么得有商有量并不仅仅是因为备孕计划所需，可是，为什么呢？这种事不是应该水到渠成、情难自禁、行动远快于语言的吗？
而且，在许浩远决定了今天不“战”之后，林曼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也搞不清自己是因为今天不“战”而松了口气，还是因为不用再尴尬地回答许浩远直白的询问而松了口气。
单身时的林曼曾幻想过千种万种自己婚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直到结了婚有了娃儿，她才发觉，幻想终归是幻想，而且，幻想是一个人的事儿，但婚姻不一样啊，婚姻是两家人的事儿，就算往小了说，那婚姻最少也是两个人的事儿，就算热恋时俩人好得再像连体人似的， 婚后天天一个屋里处得久了，也会对身边那人生出各种各样的情绪，或许是对事不对人，但事可都是人生出来的。
2.
许浩远常说他很累，压力太大，一摊子生意，处处都要他操心，一处顾不上，手下人就得惹个乱子。
林曼也感觉很累，自从带着儿子从月子中心出来，家里人就没一个人能搭把手，娘家妈妈几年前意外去世的早，婆婆说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找个打麻将凑桌的邻居都不好找，没有在老家自由，不想到儿子家里来住，想让她帮忙看孙子也可以，但她要求林曼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住。
林曼怎么会同意呢，她的朋友熟人都在这里，许浩远的老家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而且，同婆婆一样， 婆婆在城里住不惯，她回老家也住不惯。
许浩远也不同意，说要找个保姆，婆婆听说了，又反对，说，咱们老家的媳妇儿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还能下地干活呢，你媳妇儿就养这一个还养不了啊？
是啊，别人都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呢？林曼也不太想找保姆，觉得孩子还是自己带着放心，再说了，浩远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在家里给搭把手啊。
可是，林曼估算错了，当了爹的许浩远，忽然从以前的暖男变成了现在在家什么也不干的甩手掌柜，而且这变化很突然，给人的那感觉就像是，儿子出生了，他就解放了。
林曼似乎真成了电视广告中的超人妈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修得了马桶，搞得了电闸，更别说家里网购回来个什么需要安装的厨子柜子，林曼拿起锤子电钻一阵叮叮咣咣就把堆满一地的碎木板碎零件都给组装浩了。
儿子或许是长期只有妈妈一个人带的原因，特别的粘人胆小，做饭时一开煤气灶他就哭，闹着要妈妈抱，许浩远十天八天的也在家吃不了一顿饭，更不可能在做饭的时候帮她看会孩子，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于是，她便用腰凳把孩子背在身后，一手扶着孩子的后背，一手洗洗切切炒炒。
你觉得林曼是个女汉子吗？那可不是，在众人眼中她就是个柔柔弱弱连脾气也不会发的软妹子。
最初，软妹子林曼偶尔会向许浩远抱怨一句自己也很累，可得到的往往是一句：“你有什么累的啊？一天天的什么都不用干，不就是在家做点家务看看孩子吗？”
林曼想了想，竟然觉得自己无可反驳，自己确实是只在家做了做家务看了看孩子，而她知道老公许浩远确实是真得太忙太累，为了给她们娘俩最好的生活，他一直在努力着，努力到被医生警告严重缺乏睡眠的程度。
于是乎，软妹子林曼不好意思再说累，甚至给自己花点钱买点喜欢的东西也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因为现在自己是个只花钱不挣钱的啊，花钱花得没底气。
3.
可是，并不是不说累，就真得不累的。
缺乏睡眠的不止是许浩远一个，林曼也一样，儿子小时候吃夜奶换纸尿裤，每天晚上都要醒来四五次，林曼从来都不敢睡沉，儿子轻声得哼唧一声她都得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了。
这些许浩远知道吗？他或许听说过，但他从没有真切地感受过，因为从孩子出生开始他和林曼就是分房睡的，而且他经常时候后半夜才回家来。
那时候后半夜回家的许浩远，还经常会把刚刚才睡着的林曼叫醒，问她：“大战不媳妇？”
又困又累的林曼哪有那个精神？便总直接地说“不“，而许浩远总是或抱或拉地把她弄到自己的小卧室去，折腾一番直到他尽了兴，而被折腾清醒的林曼回到儿子身边躺下却又睡不着了。
至于为什么分房呢？他说是怕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会压到孩子，可是，后来林曼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嫌孩子半夜老是醒吵得他睡不好，那时他们感情还特别好，她并没有对此介怀，反而常拿这件事笑闹着怼他嫌弃自己的儿子。
但是，她现在对此介怀了。
是他们的感情不好了吗？也不是，至少没有到差的地步。
可是，记不清到底从哪天起她就开始介怀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婚姻生活似乎和别人的不一样，至少没有说一家人十天半个月都在一起吃不了一顿饭的吧？当然，那些两地分居的除外。
她是个喜欢做饭而且厨艺不错的人，可是后来，她就不再喜欢做饭了，每天只给儿子做点适合小朋友吃的，自己就胡乱吃几口儿子剩下的。做那么多干嘛呢？还不够浪费呢。
但她还是保持着一个习惯，每天做饭之前先给许浩远打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来吃饭，虽然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4.
孩子两岁了，不再老是缠着妈妈抱，可以自己玩了，林曼终于有了些自由的时间，她捡起了老本行，给人兼职画插画，算是有了些小收入，却也开始忙起来了。
许浩远也终于不再那么忙，他带出来了两个还算得力的助手，帮他分担了不少，回家的时间开始多了起来，只要不是太难解决事情，直接电话遥控就可以了。
可是，甩手掌柜归了家，却并没有恢复到暖男的身份，而是升级到了大爷，只要他一回到家里，就直接拿着手机跑到自己的小卧室躺着去，有时候是困得睡觉，有时候是无聊地刷抖音。
就算林曼再忙，他也不会主动上前帮忙干点家务，别说了主动了，喊都喊不动。
林曼也不指望他在家务能帮忙，但着实是希望他能多陪儿子玩一会儿，也能陪自己聊会天啊，可是永远都指望不上，回家便躲进自己的小卧室，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于是，两人的话越来越少，别说像以前一样开玩笑打打闹闹了，林曼有时都感觉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能和他聊什么天，一起开车出门，车程太远，俩人坐在车上都感觉静默得尴尬。
5.
有时候，林曼都怀疑许浩远是不是在外面找了相好的？可却一点迹象都没有，他忙得顾不上那些花哨事儿，一旦不忙了就赶紧回家里躺着去，而且他一直想着要和林曼再生个儿子或闺女，那急切的态度可不像是装的。
她想，或许是他藏得太深了？
那天他喝多了，醉醺醺得被人送回家来，等人一走，他躺在自己床上就开始一直地喊：“媳妇儿！林曼！曼曼，你过来，你过来媳妇儿！我难过，你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你整天围着叮当转，一心扑在叮当身上，你都不在乎我，他是你儿子，我还是你老公呢，你一天天地都不管我……”，而且他是哭着喊得，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林曼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林曼觉得好气又好笑，最后竟然落下泪来，心里很疼，难道真得是自己忽略了他？可为什么自己感觉是相反的呢？
第二天，等许浩远睡醒，林曼问他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他摇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许浩远还是那个回到家就喜欢回自己房间躺着或睡或玩手机的大爷！林曼甚至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许浩远不说话，林曼也不想主动说话，而且两人也真得已经没有了多少共同语言，搜肠刮肚能想起来的也不过是与儿子有关的那些。
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他没外遇，我没变心，只是我们似乎都已无心，就连床上那点事儿都是成了有商有量有计划的公事公办，这，正常吗？林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苦里带着涩，还有点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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