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典型的农村木质结构长五间。堂屋居中,又置香盒于堂屋正中,以供奉先祖并天地君亲师位,堂前灯长明火长旺,最神圣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逢年过节,母亲所置办的所有美食都得精中选精优中选优,先虔诚供奉于此后全家方能动筷。堂屋两边各一间开间,纵深两间,此为正房。再往两边为厢房,农村风俗,小孩刚出世,父母会为他修建住房,供20年后安身立命,我和我哥的相继来世,父亲便苦心在正房两边各增厢房一座,按风俗兄为大住右边,我为小住左边,所有权在修建之时便已明确。屋前爷爷种的桂花已有大海碗粗,开红花,甚香!却因堂叔家的两颗杉树遮住了光线,导致多虫,那年与父兄商议,计划去和堂叔商量或买掉砍伐或自伐,让桂花阳光更充足,后未能成行,父亲种的桂花和橙子尚小,却已萌发出茁壮生机。 老屋不算老,始建于爷爷,扩建于父亲,至多无非几十年而已。从屋上坎下叔子伯爷口中得知,修建老屋时甚是艰辛,从细砂河里放木料至渡口,再请上等劳动力上坡行进1小时搬于此处,虽未亲见,也能体会每一块板壁每一块青瓦皆来之不易。
父亲在镇上工作,奶奶先带着哥哥去往镇上送读,我随母亲在此生活至6岁后也搬到镇上开始上学。致此,老屋已20多年无人居住。木质房屋如无烟熏火燎,便会蛀虫滋长老鼠横行,门前小路屋后阳沟,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尽管每年投入不少的人力财力精力,捡瓦除草掏阳沟,也无力阻止她的继续衰败腐朽。2018年政府针对此类房屋出台了复垦政策,以12万余每亩的价格收购并恢复成耕地。和父兄商量,与其任她三两年后的自己倒塌,不如响应政策以发挥她最后的余热。决定下后,不仅潸然,没想过我是否会背负变卖老屋基的骂名,想着的是我的童年我的根,她见证过我的快乐我的眼泪,却终没能逃脱宿命。
我已不能清晰的记起那些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些许片段也只是若隐若现。幼时因父母抢农活晚归,我和哥哥无法进屋,饥渴难耐,最终以板凳为梯,翻窗而入,用猪油炒冷饭,或因火大或因油多,米饭粒粒在锅中跳动,那次炒冷饭是记忆中最好吃的没有之一,味蕾的记忆最为深刻。少时的某个冬夜,因疲倦坐于牛角灶前打瞌睡,母亲忙于收拾,半睡半醒间双手扑到明火里,半夜哀嚎从此传出至2公里外,疼痛能让人难以忘记。17年,奶奶去世,最后遗愿是想回老屋办理丧事,落叶归根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缘。
8月接到政府通知,搬离物品。寻一个周末,我去仔细清理家什,却发现能搬走的,已寥寥无几,所有的书岸、米柜、木床俱已腐朽,在一个米柜里甚至还有几袋无法考证年份的谷子!我请了几位叔子伯爷,选来选去,最终只挑选了一个高柜,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门锁已坏掉,镜子却还明亮如新,还有一口箱子、一张木床搬到了堂叔家放置,或许也用不上了,无非留个念想罢。第二天父母去收拾几个青花碗,爷爷奶奶的遗像,茶盆之类的细软。拆房那天因工作没能到场,听母亲说几个小时就拆掉了,修建之艰辛毁坏之轻松,我不禁默然。再来看时,已是断瓦残垣一片狼藉,废墟下掩埋的何尝只有那翻过的窗?那土泥巴打的牛角灶?不觉润了眼眶。唯觉欣慰的是爷爷种的桂花依然苍翠,时值九月,花正红,芳香依旧四溢。
和友笑侃请叫我拆二代,友沉默之余说到,人一生本就在不断舍去和离别,某些我们无法扭转的过往,唯有努力使自己不留遗憾,如此!罢罢罢,薄酒一杯,胡乱记之以祭奠老屋和那些时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