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80年代的同济大学学生宿舍楼，学生们经常看到一位头戴鸭舌帽、身穿夹克衫、面容和蔼的老校工。他总是督促大家搞好卫生、不要乱扔垃圾。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位貌不惊人、被同学们称为“扫帚大叔”的老人，是当年在抗美援朝的空战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志愿军王牌飞行员蒋道平。

老英雄最为荣耀的战绩，是赢得了中美两军顶级王牌飞行员之间的对决，将美军当时的头号王牌麦克康奈尔击落。然而，由于美方担心影响部队士气，想尽办法死死隐瞒麦克康奈尔的失利，使得本应属于蒋道平的荣誉，迟到了整整48年！

志愿军王牌飞行员蒋道平

蒋道平1930年出生于安徽滁州，1946年参军，先后随华东野战军、第三野战军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淮海、渡江等战役，功勋卓著，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四次。正因如此，他作为部队的尖子骨干，被选拔到东北航校进行飞行训练，从此开始了自己的空军生涯。

1950年10月，志愿军入朝作战。由于美军掌握了绝对的空中优势，不仅给志愿军带来了严重的人员伤亡，而且导致志愿军后勤补给无法跟上前线作战，致使志愿军在第四次战役中被对手反推数十公里。鉴于此，北京决定调派新生的人民空军，在苏联志愿航空队的指导和带领下入朝作战。1952年6月，蒋道平被调往空15师第45团第2大队第1中队，随部队进驻公主岭机场，由已经参战过的老飞行员传授经验、带队飞行，准备参战。

美军凭借强大的空中优势给志愿军造成巨大伤亡

当时，蒋道平听闻了李汉、王海、赵宝桐等空军英雄前辈的事迹后，受到极大鼓舞。他苦练空战基本功，渴望马上就能上天痛击美军，尽快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然而俗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或许是太过于着急取得战果，蒋道平的首战极不顺利，年轻气盛的他很快就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1953年1月17日，蒋道平第一次升空实战。然而在遇到敌机后，本来基本功十分扎实的他，脑子里却突然一片空白。慌乱中，他和编队的距离越拉越大。他的长机驾驶员宋义春见其落单，赶紧飞来，并发出信号“与我编队”。可蒋道平不知怎的，毫无动作。就在这时，几架敌机突然杀到。蒋道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寻找长机，却发现宋义春不见了。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蒋道平的首战结束了。他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甚至连开火的机会也没得到。不仅如此，作为僚机，他还丢掉了自己的长机。当他落地后，得知宋义春尚未返航，顿时大哭起来。好在不久后，宋义春安全归队。后来他回忆道，如果宋义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战后，战友们帮蒋道平一起分析、总结首战的成败得失，鼓励他放下包袱，打好以后的战斗。蒋道平意识到实战和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光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自己必须下功夫提升编队水平、钻研索敌与射击技巧、学会捕捉战机——从此，他只要一闲下来就琢磨这三件事，光是分析材料就写了60多页纸。

功夫不负有心人，蒋道平的勤学苦练很快就有了回报。1953年1月22日，空15师第45团出动16架米格-15比斯战斗机在清川江上空执行防空巡逻。下午4时许，部队返航时，突然间无线电里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注意，机场上空有敌机！”

蒋道平定睛一看，果然有几架F-86战斗机从机场一侧的山背方向飞了出来，直扑准备着陆的战友。原来几次较量后，吃了亏的美军经过几番琢磨，发明了这种猎杀战术：他们凭借F-86较长的航程与滞空能力，在我军战机起飞后利用地形作掩护悄悄飞至我机场周边蛰伏待机。当我机群油、弹将尽返航着陆时，就突然杀出，企图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因为这种打法很像美国西部战争时期小股游骑兵对印第安部大落的袭击战术，因而被美军冠名以“游骑猎杀战”。

蒋道平见有敌机偷袭战友，立即加速冲向敌机。不想，这时他背后突然飞出一架敌机，向其开火。蒋道平躲闪不及，机尾中了几弹。但他临危不乱，想起老飞行员传授的技巧，立即侧拉飞机并打开减速板，只听“嗖”地一声，原先咬住他的那架敌机飞到了他的前面。事不宜迟，蒋道平立即改平飞，死死跟住对手。等到敌机的背影几乎充满了整个瞄准具的光环，蒋道平三炮齐发，敌机顿时化为一团火球。

年轻的人民空军在战火中越战越勇

首开纪录后，蒋道平越战越勇，又连续击落、击伤几架敌机。整个参战期间，他先后7次升空作战，除首战未能开火外，其余6战他开火8次，击落敌机5架、击伤2架。8击7杀，这个命中率在所有志愿军飞行员中是最高的，特别是他击落、击伤的全部都是美军性能最好的F-86战斗机。一时间，蒋道平名声大噪，被全师誉为“空中神炮手”“歼敌能手”，空军政治部授予其“特等功臣”及二级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

蒋道平分量最重的战果，便是击落美军朝战头号王牌飞行员——拥有16个击落战绩的约瑟夫·麦克康奈尔，赢下了中美两军王牌飞行员之间的巅峰对决，从而在世界空战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53年4月12日，空15师第45团起飞12架米格-15比斯战斗机保卫水丰发电站。7时50分许，蒋道平正搜索敌情时，突然发现敌机从南向北编成纵队，每批4架，一批接着一批向发电站上空飞来。由于注意力都在敌机身上，蒋道平没有发现整个编队已经转弯，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成了单机。就在他准备通知战友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中：如果通知战友，虽说可以让大家迅速做好准备迎战敌机，但无线电静默一旦打破，敌人也知道我们在这里严阵以待了，双方就会形成激战、打成胶着。而自己一架单机，不容易被对方注意，何不利用自己落单的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况只要我一开打，不用通报，战友们自然知道敌人来了，便会立即赶来支援我。

谋划已定，蒋道平利用云层做掩护，暗自插入敌机群中，悄悄咬住两架敌机。蒋道平想：敌机向北飞，早晚会转弯向南返航，于是他大胆切半径冲着敌机归路飞去。果不其然，没多久，只见这两架敌机依次从他面前飞过。蒋道平抓住战机，先向敌僚机开炮，没击中。这时，只见敌长机迅速回扣，拉直机头向蒋道平冲来。应该说这个敌长机驾驶员是个高手，这种“打对头”的搏命打法往往是飞行员最怵的。眼看形势不利，采取这种战术确实是一招险中求胜的妙法。但蒋道平毫不畏惧，迎头而上，紧接着三炮齐放将其击落，敌飞行员在黄海海面跳伞获救。

麦克康奈尔落水后被美军直升机救走

蒋道平不知道的是，他击落的这个美机驾驶员非常不得了，此人便是朝战美军头号王牌飞行员约瑟夫·麦克康奈尔。麦克康奈尔时任美远东空军第51联队第16中队上尉中队长。他之前已经执行了106次战斗任务，击落米格战机16架，是经美军官方确认的朝战“首席三料王牌飞行员”。他被击落的消息传来，在美空军高层引起了巨大震动。由于美军一直把麦克康奈尔作为战斗英雄大肆宣传，他不仅成为了美国人心中的民族英雄，更成为全美乃至整个西方青少年顶礼膜拜的偶像。一旦他在空战中失利的报道被传开，那么这不但将给美军士气带来巨大打击，更会引发全美民众的反战浪潮。为此，美军一直严密封锁麦克康奈尔被击落的所有信息，并将其送回国内。所以，当时不论是志愿军方面，还是苏军方面，都不知道蒋道平击落的正是麦克康奈尔的座机。

直到48年后，随着中美两国战史专家研究的不断深入，特别是大量美方档案材料逐渐公之于世，人们渐渐了解到当时那场空战的全貌。当天，苏、朝两国空军没有参战，志愿军高炮部队只有击伤记录，无击落记录。也就是说，只有志愿军空军在这一天取得了击落战果。经过多方调查论证，最终确定，1953年4月12日的空战中，蒋道平击落了麦克康奈尔。2001年10月，空军司令部给蒋道平发来了迟到48年的嘉奖令。接到嘉奖令的那一刻，已经饱经风霜的老英雄只是淡然一笑：“这对我无所谓了。”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蒋道平历任大队长、副团长、副师长，1978年任空32师师长，后升为空4军副军长，1983年因病离职休养。1986年，他以普通人员身份应聘到同济大学，负责学校宿舍楼的卫生工作，这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这位老英雄把自己在部队养成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带到学校，使同济大学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从卫生后进单位一跃成为“上海市高校卫生先进单位”。

2010年5月，蒋道平不幸病逝，享年80岁。

1、刘鹏越、 郭少英著《空军老英雄的故事》

2、戴逵贤著《朝鲜上空的中美对决》

3、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所编著《抗美援朝战争史》下卷

4、劳伯特·F.富雷特尔等著《朝鲜战争中的美国空军》

*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林森，字天俊，网络新锐通俗历史作家、党校兼职教师，现生活、工作于北京。主要研究方向为五代两宋历史、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及中国革命战争史，代表作有《金戈铁马之两宋烟云》《对比二战苏军坦克军与德军装甲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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