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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鬼坛
第一章 血案,就这样突然发生了
(1)
哈尔滨,在民国时期号称“东方小巴黎”。美丽的松花江,流过美丽的冰城,无数动人的故事在此发生。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20世纪的80年代末期。在改革的春风吹拂下,小城一片欣欣向荣,萧红的塑像更是为它增添了一抹靓丽的人文色彩。
时间来到1987年6月的一天,春夏之交的早晨,由于纬度原因,松花江北岸乍暖还寒。在呼兰县城的东南一角,县公安局大楼带着几分威严和肃穆矗立在晨风中。
这是个看似很平常的早晨,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然而,一切平静终究会被打破! 值班室里刚刚换完交接班记录,一阵不同寻常的电话铃声便急骤地响了起来。
“喂喂,县局值班室吗?我是许堡乡派出所,今天早晨发现我所民警张福贵在家中被杀害,他家里的四口人也同时被害……”
这消息如同一颗炸弹爆响,整幢公安大楼都被它震动了。
用不着更多的语言,局长张崇新和副局长董超率先步下楼梯。
被刑警队长点到名的人也一个个全副武装下了楼。两分钟后,一辆警车和摩托车呼啸着冲出公安局的大门,冲上熙来攘往的街道,冲开莫名其妙的人群,似离弦之箭,射向城郊公路,风驰电掣般朝许堡乡直奔而去。
一路上,坐在警车里的张崇新一言不发,沉默如铁。他两眼盯着前方的公路,甚至连抽烟的习惯都忘了。坐在他身旁的董超也静默着,思索地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才想起什么,又轻轻地抽出一支递给张崇新。张崇新接过眼,默默抽了起来,车内的气氛非常的压抑。确实,自己的同事一家被人残忍杀害,换做谁都会如此。
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张崇新的沉思。原来汽车已经下了油漆公路,拐上了土路,许堡乡到了。
数十名群众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围观着什么。毫无疑问,现场就在那里了。
张崇新与董超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几乎同时皱起了浓眉,都显露出不满的神情。两人都是具有丰富的公安工作经验的老将。望着前面一齐转过头来的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外观现场肯定遭到了破坏。
一下子开来这么多辆警车,这在许堡乡还是前所未有的。那些惊诧的、好奇的,甚至是兴奋而又恐惧的面孔,足以说明这里发生的事态之严重和极具刺激性。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路来。张崇新等人下了警车,与上前相迎的许堡乡领导人和派出所长等握了握手,便被引到受害人张富贵家门前。
这是一幢坐北朝南、紧靠道边的三间砖瓦房。道对面不远便是许堡乡派出所,往前不足百米则是乡政府所在地。三间砖房独门独院,院门前面是一条土道,左右和北面都是紧挨着的居民房宅。
初看上去,三间砖房的外观并无大异。除了房西面的一扇窗户玻璃破碎了以外,其余的门窗均完好无损。于是,似乎显而易见,凶手就是从那扇破碎的窗户潜入室内的。
室内的现场被保护着,维持在案发后的原始状态。那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血染四壁,甚至天棚也溅上了一片紫黑的血点。乱蓬一团的被褥浸泡在血泊中,满炕尸体横陈、血肉模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民警张福贵死在地下。炕上三具尸体,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看上去张福贵在死前与凶手是有过一番激烈搏斗的。他身上只穿着背心裤衩,估计原本是睡在炕梢的,此刻却头窝在炕墙下,身遭十七刀,倒地而死。胸部、腹部及胳膊几乎都被扎烂了。
张富贵的妻子孟繁杰穿着线衣线裤倒在炕头,与张富贵一样,头胸和腹部多处留下刀痕。张富贵十岁的大女儿脖颈几乎被切断,五岁的小儿子则被利刃从后背穿透了前胸。
令人倍感奇怪和庆幸的是,张福贵七岁的小女儿张玉珠虽然腰部被扎三刀刺破了腹腔,却并未致命,竟能自己跑出家门。后来被急送到医院,经过抢救,终于脱险,存活了下来。
由于呼兰县隶属哈尔滨市,因此很容易得到省厅的援助!九点半左右,接到紧急报告的省城公安局副局长刘也带领刑侦处与技术处的十余人火速赶到了现场。同来的还有一位著名的省公安厅高级痕检工程师崔道植。
公安部八虎之痕迹专家崔道植,当时他五十四岁,已经是黑龙江省痕迹检验方面的权威
经过迅速暂短的分工布置,省、市专家和公安干警们分头行动。现场勘察,照相记录,尸体解剖,调查走访。各项工作同步进行。很快了解掌握了案情的大体过程:
清晨七时许,住在附近的张福贵的内弟媳有事来到张福贵家。一拉门没拉开,里面栓着。再一看窗帘还掩着。她以为还在睡早觉,就返身回去了。大约在八点钟左右,张福贵七岁的小女儿张玉珠(化名)突然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姥姥家门前。这儿距她自家只有五十多米。
“玉珠,你,你这是咋的啦?”
姥姥家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爸和我妈打架了!”张玉珠糊里糊涂地说。
这大概是张玉珠在夜间被惊醒时留下的印象。当时满屋漆黑,她只知道有人在撕打,却看不清谁是谁。除了爸和妈会打架,还能是谁呢?她不会想到竟发生了如此天大的不幸。而被刺伤后,她便昏了过去,早上苏醒过来,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莫名其妙,叫谁也不应,最后自己挣扎下地,把门栓打开从里面跑出来的。
姥姥一把把玉珠抱在怀里,玉珠的舅舅孟繁盛(化名)见状,立即奔往姐夫家。开门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口结舌,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冷静下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毕竟是警察的近亲,懂得千万不能破坏现场,因此他从厨房进去,启开间壁隔上的窗玻璃,跨到炕上一摸,姐姐、姐夫和两个孩子都已经肢体冰凉,早已经死去了。他立刻转身出屋,跑到派出所报了案。
晚上六时许,在许堡乡政府会议室,省城公安局副局长刘也亲自主持,听取了案情汇报,随即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经过各方面一整天紧张的勘察、记录、鉴定,及走访调查,公安机关已经掌握了与案件相关的基本情况,由县公安局长张崇新作总体汇报。
首先,在崔道植的指挥下,刑警进行了细致的现场勘查,发现张福贵的一身警服被抛在炕头,裤子上的腰带全被用利刃挑开,一支“五四”式手枪连同枪套和腰带子弹都被拿走。屋内箱柜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知又拿走了些什么。但照相机、手表和上衣内的几十元现金却没有动。
西屋地上有摔碎的玻璃渣儿。现场只发现了一枚足迹,经鉴定被认为是42号农田鞋留下的。位置也是在屋内的西窗下面。
通过对张福贵尸体解剖提取胃内食物,发现有葱片若干,根据其被消化的程度,判断出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十二点以前。
其次,就是张福贵一家人当晚的活动轨迹。可以确认,张福贵的妻子孟繁杰和三个孩子天黑后就在家里。但张福贵并不是这样的,因为通过对相关人员的调查了解,张福贵死前曾在呼兰县第一人民医院陪护生病住院的许堡乡一名领导,已经有三宿没回家了。
六月五日晚上七时许,张福贵曾到呼兰某个搞工程的人家里喝酒。快要喝完了的时侯,张福贵向主人要了几根大葱来蘸酱吃,并说他最爱吃大葱。饭后张福贵决定回家。主人劝他: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干啥。并且让他留下来玩几把牌。他开玩笑说:好几宿没回家了,得回去看看老婆了。
大约晚八点多钟,由呼兰县城区的一名派出所所长在马路上截了一辆卡车,把张福贵和许堡乡的一个干部捎回了许堡乡。也就是九点左右,张福贵与这位干部在公路边下车并分手各回各家的。其实张福贵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就近先到岳父家坐了一阵,喝了一气茶水。大约九点半以后才返回自家。那么可以估计张福贵脱衣上炕睡觉时至少也是夜里十点钟了。 而仅仅不到两个小时以后,他的全家就被杀死了,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凶手对他们家是非常熟悉的,甚至连当晚张福贵突然回家也在凶手的预料之中。
最后,则是张福贵的个人状况。许堡乡派出所只有三个人:所长赵同理(化名)、内勤陈琪震(化名)、外勤张福贵。六月四日陈琪震即去外地探亲了,案发时他不在家。
据反映,作为外勤民警的张福贵,1950年10月22日出生,被杀时才38岁。他从警时间较短,1985年才成为一名公安干警,平时为人热情,颇好与人交往,因此社会关系显得有些复杂,但并没有什么冤家对头。
张崇新讲完,又回到自己的坐位上。这时,大家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市公安局副局长刘也的脸上。
刘也今年五十岁。他是省城公安战线上一名经验丰富、头脑敏锐的领导干部。自从加入到这条无形的战线上二十几年以来,他亲自参与并领导破获的大案要案数以千计。
但此刻,面对眼前的这一新的血案,他仍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但他可能想不到的是,作为哈尔滨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在未来的很多年,这种压力仍然如影随形。
刘也眉头紧蹙,显示出心中的焦虑。但他的声调依然沉稳,口齿清楚,显示出一股自信。他用简短而又明确的语言归纳总结道:
“这起案件的性质是仇杀,也就是报复杀人。一起案件被害人数之多,身中刀数之多,甚至连只有几岁的儿童都不放过,说明凶犯心狠手辣,气焰嚣张。
同时,从过往的历史来看,这起案件不仅是呼兰县建国以来极为罕见的严重暴力事件,就是放在全省乃至全国也是少见的。特别是杀害对象乃我基层一线公安干警及其家属,影响很坏。
而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凶犯将枪支劫去。说明了他有继续作案的企图,大家都明白,制式手枪不像是民间的猎枪,容易携带隐蔽,很方便案犯的流窜作案,一旦案犯渡过松花江来到哈尔滨,甚至沿着京哈线进京作案,后果不堪设想。这就给我们的侦破工作带来了严重性和迫切性,我们必须下定决心,尽早破案。”
“同时,要向外界发布消息,就说张福贵同志的二女儿在医院,因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他见大家脸上呈现出困惑的表情,但紧接着所有人又都明白是为什么了。刘也顿了顿,轻声说道:“大家别忘了,加格达奇那起案件!”(马建伟案件,后续更新会提到,此处留悬念。)
在会议桌旁边开会的人,除了刘也、张崇新和董超,其他人多数也都是老刑侦,自然对当初那起惨案都有所了解。
而此时此刻,刘也提到这起案件,目的很明显,就是指出“6.6”警察张福贵全家被杀案件,极可能和马建伟案件性质相同,都是报复杀人案。而马建伟在第一次杀人后,并没有离开本地,而是继续杀害其他“仇人”,因此张福贵同志的二女儿张玉珠处境十分危险,因此最好让歹徒以为她已经遇害了,才是最安全的!
随即,刘也把侦察方向和侦察目标定为“三个立足于”:即立足于本地,立足于熟人,立足于同张福贵有仇怨的人。
会议接着由各位专家和权威人士发言,对现场的诸多细节一一进行了详细缜密的分析讨论。很快对其中有些问题得出了比较统一的结论:
1、初步确定为一人作案;
2、使用凶器为长度二十厘米以上的单刃尖刀;
3、凶犯对张福贵的行踪和家庭环境都十分熟悉。
对于凶手进入室内作案的路线问题,出现了两种分析意见。 而这两种意见居然截然相反:
第一种意见认为,凶手是从西窗进又是从西窗出的。理由是:房门一直是在里面栓着的。张福贵晚上回家后,睡觉前不可能不插门。而早上张福贵的内弟媳前去拉门时,房门也是在里边栓着的,罪犯不可能从门出来。
另一种意见认为,凶手是从门进屋的,作案后从西窗逃离现场。理由是他们观察到的一处细节:孟繁杰死亡时身上穿着线衣线裤。而当地农村妇女大多有在夜里脱光衣服睡觉的习惯,张福贵的妻子孟繁杰却在张福贵三宿未归的情况下穿着线衣线裤睡觉,不甚合乎情理。这说明,很可能是当晚有熟人在外面叫门,她穿了线衣线裤去给打开的。凶手从门入室,作案后又从里面把门栓好,从西窗逃出。
两种意见似乎都有各自的道理,争持不下,都很难将对方说服。
会议几乎开了一宿。最终,虽然刘也觉得第一种意见似乎更有道理,但仍然决定两种意见都采纳!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因为给出一种固定的思路,导致侦查范围缩小,将真凶漏过去!
诸位领导和全体干警只来得及在坐位上略合了一小会儿眼,便到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间。一个个揉揉带血丝的眼睛,吃过早饭,又不顾疲劳,全力以赴投入了侦破工作。
根据刘也副局长“三个立足于”的指示精神,干警们重点对本地和附近几个村屯的有关人员进行了大面积的“排查”,亦即“排队”挨个审查。凡是被拘留过的,劳教过的,判过刑的,挨过张福贵打的,对张福贵所处理的民事纠纷心存不满怨恨的,均被划在范围线内,列为工作对象,都逐一进行了登记造册,准备全面审查。
经过排队,许堡乡牛石村二十七岁的农民李三槐被列为一号嫌疑对象。李三槐一贯好逸恶劳,流里流气,不久前曾因赌博被张福贵抓住,他不服气,张福贵还给他几脚。这在当时根本不算个事,但张福贵全家被杀后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最近李三槐流窜在外,下落不明。呼兰公安局决定立即组织力量进行缉拿。对排在二、三号的嫌疑对象也同时派出专门力量分头追捕。
“6•6”案件发生后,呼兰公安局成立里专案组,把全局的主要力量都投入了对此案的侦破工作。局长张崇新与副局长董超率领干警们昼夜奋战,以刘也副局长为首的哈尔滨市局力量也积极参与,但直到一九八七年的九月份,案情进展不大,未能发现任何重大线索。
而张福贵七岁的小女儿张玉珠,在被送到医院治疗护理了一段之后,竟奇迹般的幸存下来并完全恢复了健康。呼兰公安局把这个孤儿收留下来,承担了抚养任务。许多干警们象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爱护她,照顾她,尽量补偿给她失去的父爱母爱和姐弟之爱,那情景着实令人感动。遗憾的是,张玉珠毕竟太小了,她恢复健康后,还是保留着当初“我爸和我妈打架了”的印象。对于那起制造了她全家悲剧的惨案,未能提供出任何可做参考的线索。
(2)
案件久侦不破,对专案组是极大的考验。在经历了刚开始的疾风骤雨后,基层的一线民警不可避免的出现懈怠。而专案组领导层因为担心最初的方向选择错误,势必陷入更深的焦虑中,因为他们始终担心,案犯是否是流窜作案,会不会真就是路过张福贵家临时起意,入室盗窃,进而发展为杀人抢枪呢?如果是这样,那这起案件可就难破了。
但此时实在不能改弦更张,因此摸排走访扔在继续。这天,负责李三槐所在辖区的两个警察又对辖区内的重点人口进行摸排,可摸来摸去和之前都没什么区别,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有作案嫌疑后者作案时间。
两个人发现又走到了原来的老路,也就泄气了。其中,年轻的警察拿着自己手中的一沓材料,猛地摔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摸排摸排,摸来摸去,却一个嫌疑人也捋不上来,这案子破的真窝火!”
另一个警察四十多岁了,已经混成了“老江湖”,看着“小年轻”在闹情绪,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才哪到哪?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
“小年轻”说道:“咱们这位兄弟一家五口都被杀了,肯定是深仇大恨,可三个多月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恨!现在案犯拿着枪,说不定已经出去像‘二王’一样做大案了,我们还在这儿傻乎乎的查着!”
“老江湖”掏出两根烟,递给“小年轻”一根,自己点燃之后美滋滋地抽起来,半晌才说道:“那也没办法,要是真的流窜出去,那就真不好办了。去年就有哥三个流窜出去作案,足足花了九个月时间才把他们全都抓住,最后一个你猜在哪抓住的?”
“小年轻”一听来劲了,连忙说道:“这个案件我也听说过,可惜一直都不详细,老哥给我讲讲!”
“老江湖”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
然而,就在“老江湖”正和“小年轻”讲得起劲的时候,屋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别吹牛了!李三槐有消息了!快跟我走!”
两个警察抬头一看,居然是省里来的一名领导,身后还站着其他几名省厅来的侦查员,每个人都是面有喜色。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刚才“老江湖”讲得案件里的省公安厅五处的孙文成副处长!
九月二十日,也就是案件发生后三个半月,突然出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警方在许堡乡邮局截获了一封从山东黄县寄来的平信,收信人是本案头号嫌疑犯李三槐的父亲。经请示省公安厅之后,破案工作组拆开了这封信。
信是李三槐的叔叔写的,主要内容如下:
大哥, 前几天小富到我家来了,除了喝酒就是出去和村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赌钱。昨天晚上喝完酒就开口朝我要钱,说要回家了,让我给拿个二百三百的。问他干什么用,他说家里房子快塌了,要买料翻修房子。我不信,因为没听大哥你来信说过。再说,你弟妹有病,你也知道,我家里困难,拿什么给他?就看他现在这样,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给他呀,有多少钱够他出去赌的呀?我把这话说给他,他一生气,今早就走了。临走时竟扭过头来说没我这个叔叔!这还象话么?大哥,不是我埋怨你,我看小富这个孩子你是没教育好,不走正道了。……
李三槐的踪迹出现了,这一消息使参加破案的全体工作人员精神为之一振。此前,警方一直把重点放在省城李三槐的姐姐家,在那里布置了昼夜监控。因为案发后不久有人在省城曾看到过李三槐,李三槐的姐姐也承认她这个弟弟来过一次,但没在家里住,只要了一百块钱就走了。对于李三槐另外几个亲属家,包括远在山东黄县的叔叔家,警方也暗中进行了调查并监控了一段时间,却一直没见李三槐的踪迹。由于警力不足,无法长期全面监控,所以始终没能发现李三槐的下落。如今这个线索太重要了,刘也立即召开“6·6”案件领导小组成员会议,进行了紧急研究部署。
首先,会议决定马上与山东省公安厅联系,取得当地警方支持,协助缉捕李三槐。这边则派出由省公安厅五处的孙文成副处长率领的六人缉捕小组,立即前往山东抓捕李三槐。
其二,同时派出人马对李三槐另外几个亲属家进行严密布控。因为经过大家缜密分析,李三槐最大的可能还在山东,但从山东寄到呼兰许堡乡的平信至少要三、四天时间,在这几天里李三槐也有可能离开了山东,到另外几个亲属家,因为他叔叔没给他钱,他如果输光了,到亲属家去是最好维持生存和弄到赌钱的。
在孙文成等六人临行前,杜殿武厅长和刘一平副厅长专门将他们叫到哈尔滨面授机宜:“无论如何不能让李三槐像‘二王’或者去年那起案子一样,在全国流窜作案,必须在黄县将他抓住!”
孙文成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出人意料的是,事情的发展好象出奇的顺利。
当缉捕小组星夜赶到位于渤海边上的山东黄县时,当地警方已经把李三槐铐在县公安局的拘留所里了。原来李三槐贪恋赌钱,留在叔叔的村里没走,一连几夜没下牌桌。黄县公安局的人接到命令后,几乎没费什么事就完成了任务。
黑龙江警方向黄县公安局的同行们表示了深切的谢意。然而当他们把李三槐一路顺利地押解回呼兰时,心中并没有那种凯旋而归的喜悦感觉。
最主要的一点、也是最让他们失望的就是没找到张福贵的那把枪。
他们曾在当地警方的积极配合下,仔细认真地调查了李三槐的叔叔家人、赌场的人、以及村里有关的人,都说确实没看见李三槐带过什么枪。时节正值大热天,人们大多短衣短褂,如果身上带着枪支之类的东西,那肯定是掩藏不住的。那么,就是说,李三槐有可能把枪藏起来了。可是能藏到哪去呢?在黄县公安局,六个人曾对李三槐连夜进行了突击审讯。没想到,李三槐除了承认赌博以外,矢口否认在家乡作过什么案,更没见过什么枪。
李三槐被押回呼兰以后,案件领导小组决定,一方面组织经验丰富的人员对李三槐继续进行严格审讯,一方面组织力量在群众中深入调查,寻找证据。 于是,很快就搜集到并整理出了一份有关李三槐一些言行的材料。
首先,确实有和李三槐一起打牌的人证实,李三槐曾扬言要宰了张福贵。
而且,在对李三槐的妻子进行隔离审查时,她也承认李三槐在挨打之后确实说过要宰了张福贵的话。
而后来李三槐面对审讯时,他自己也坦然承认自己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只是说过这话,却没做过此事!
专案组研究后,仍然认为李三槐的嫌疑最大,对李三槐的审讯不能放松,因此他在里面没少吃苦头,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人是块硬骨头,预审员上了不少手段,他都是坚持自己最开始的说法,慢慢地预审员觉得他是越看越不像。
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调查在继续,审讯在继续……
就在这时,一起又让人们意想不到的事件骤然发生了,几乎打断了人们原来所有的思路,也几乎直接改变了案件侦破的整体方向。
(3)
在呼兰县境内,有个水库叫泥河水库,而从泥河东岸出发,向东走不远,就进入了另一个县——巴彦县的万发镇!
万发镇,俗称万发屯。穿过万发镇有一条铁路,向北不远即是绥化市,向南经过兴隆镇就进入了呼兰县境内。
呼兰和巴彦县比邻,万发镇离呼兰县很近
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二日晚七时许,万发镇派出所所长贺瑞忱忙完了一天的公务,迟了两个钟点回到家中。
家里来了客人,是本镇中学教师程勇志(化名)。程老师是来贺瑞忱家进行家访的,因此正由贺瑞忱的妻子王敏(化名)陪着坐在东屋唠嗑,贺瑞忱十二岁的女儿在西屋做功课。
贺瑞忱在调任万发镇派出所长之前,曾任过县公安局的内保科长。此人三十六岁,身高一米七八,长得魁梧健壮,行动干练警觉。平时夜间走路,枪不离手,子弹上膛。家里一天黑窗帘便早早放下。这在长期的和平年代里是不多见的。不过很多人也以为正常,公安战线上的人嘛,职业习惯,多提高点警惕是必要的,符合上级要求。至于个中真正原因,外人不甚清楚,大概只有贺瑞忱自己心里最有数。总之,在周围人的眼里,贺瑞忱精明强干,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今天因为贺瑞忱回来较晚,家中有男教师作客,妻子王敏出于礼节相陪说话,不便早放窗帘。
贺瑞忱住的是三间砖瓦房,坐北朝南。房前面有个大院,南北长二十多米。三间房的东西两间是住屋,而当中一间则是厨房。其时妻子王敏和男教师程勇志都在东屋里。
贺瑞忱从外面进得房来,先到西屋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才来到东屋。和程勇志握过手寒暄之后,便拉过一把椅子到屋北侧,面向南窗而坐。一边看着屋子外面,一边说着闲话。王敏觉得丈夫今天很奇怪,一般来讲家里来了男客人,丈夫一定要陪着说会话,而此时他却不停望着窗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可没成想,就在王敏正准备咳嗽一声提醒丈夫的时候,贺瑞忱突然两眼直勾勾望着窗外,好像发现了什么,紧接着他突然离开座位,一边掏枪一边往外就走。
妻子王敏忙问: “你干什么去?”
贺瑞忱说了声:“出去看看!”便开门出去了。
屋内王敏与程勇志老师稍有奇怪,但并未太在意,两人又继续说话。不料突然之间,外面便响起了一记刺耳的枪声!
有些事情,在发生之前,你永远想象不到。而在事后,无论你怎样去悔恨,也不会有机会让你能够挽回!
黑龙江,民风剽悍,村民们好勇斗狠,并不好管束。为了行“王道”,很多时候就得用“霸道”!
自从性格强悍的贺瑞忱来到这里后,他很快就体会到这一点。他本来就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来了之后是雷厉风行,在对付镇内大小刺头的时候,从来不说一不二!要是谁敢不服他的,轻则瞪眼珠子,重则朝天就是一枪!
丈夫来到万发镇后的变化,是贺瑞忱的妻子王敏所没有想到的。在县里生活时,贺瑞忱虽然也有鸣枪示警的时候,但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见。但自从来到万发镇,贺瑞忱鸣枪示警时多次被她和女儿看到听到。
刚开始,她和女儿都很不习惯贺瑞忱的变化,但后来,母女俩居然都渐渐都习以为常了。王敏内心深处,甚至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味道!
因此,当贺瑞忱离开屋子,而窗外很快就传来一声枪响后,王敏竟然觉得没有什么,而且在对面屋子的女儿也觉得没什么。
王敏觉得,贺瑞忱平时遇事就经常鸣枪警告对方,而他自己从没出过什么事,而且现在女儿的老师也在屋里,如果出去看到贺瑞忱跟人发生冲突,怕影响不太好。
果然,程志勇老师听见枪声很吃惊,他想起身去看看,但却被王敏一把拉住了:“没事,我家老贺就这样。”于是程志勇也坐了下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还不见贺瑞忱回屋,两人未免有些纳闷。于是王敏和程志勇起身,和贺瑞忱的女儿一起来到院门外,却发现贺瑞忱已倒在院门前的血泊中。这情景让王敏大吃一惊,她一边上前去扶,一边忙问:
“怎么了?瑞忱,你这是怎么了?”
贺瑞忱喃喃地张开嘴道:
“有人……用枪……打我……”说完便昏了过去。
“瑞忱!瑞忱!……”王敏急得差了声地呼叫起来。
“爸爸! 爸爸!……” 贺瑞忱的女儿也边哭边叫着。
“贺所长!贺所长!” 程志勇老师也赶过来,在旁边帮着呼叫。
然而, 贺瑞忱却再也没有应声。
这时住在贺家东院,也是镇政府干部的邹树申听到枪声与喊叫,从家中急忙赶了过来。当下三人慌忙把贺瑞忱抬入东屋,这时才发现贺瑞忱身上除中了一枪外,胸腰腹肋上又被扎了四刀,血流如注。贺瑞忱家的西屋里有电话,王敏急忙跑过去往派出所打电话,告知贺瑞忱被刺伤。
而邹树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以为贺瑞忱寻了短见,急忙回到家中告诉孩子:“西院你贺大爷自杀了,我去看看。”说罢返身又来到祝家,此时王敏已经打完电话,回到东屋照顾贺瑞忱,所以邹树申径直奔进西屋,抄起电话就要县医院。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西屋门口,手起一枪将正在打电话的邹树申击倒。
东屋王敏与程志勇及贺瑞忱的女儿正在照看贺瑞忱的伤势,三人闻听枪声一齐赶出来,正与蒙面人相对。贺瑞忱的女儿喊了一声:
“那人有枪!”
话音未落,蒙面人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冲在前面的程志勇的胸口,随即扣动了扳机。
不料枪却卡壳未响。
这意外的情况使蒙面人登时一阵惊慌。就在这一刹那间,说时迟那时快,程老师顺手抡起身边的一条板凳砸将过去!
“啪嚓!”板凳砸中蒙面人的手腕,一下子就把手枪打掉在地上。
蒙面人大惊失色,顾不得捡枪,回身夺门就跑。
“快,快!程老师,快去追呀!”
王敏把枪拾起来递给程志勇,让程志勇持枪去追赶凶手。
程志勇却说:“我,我不会打枪!”
王敏一听,二话没说,自己拿着枪冲出门就朝那蒙面人追去。
谁知王敏刚追出几步,手中的枪却突然“乒!”地响了!一颗子弹射到地下。王敏吓了一跳。她不懂得枪支性能,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为什么枪会走火,遂没有再往前追赶。
不少手枪有卡壳的毛病
大约二十分钟后,派出所的几个民警赶到。听了情况,立即向巴彦县公安局报告,同时四处堵截追捕。却始终未见凶犯踪影。
这边王敏与女儿和程老师随着众人把贺瑞忱和邹树申送到医院时,两人都已经奄奄一息,虽经医护人员全力紧急抢救,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
万发镇所在的巴彦县公安局接到报告后,当即向省城公安局和省公安厅进行了报告。
一个多小时之后,正在呼兰的省城公安局副局长刘也奉命率领人马赶到现场。随后省公安厅高级痕检工程师崔道植带领有关刑侦人员也陆续到达。
万发镇与外界所有的通道路口都已被封锁 ,巴彦县公安局倾入全部警力,挨街挨巷组织力量进行搜捕。但是,直到天光大亮,也没能发现凶犯的踪迹, 在贺瑞忱房屋内外,崔道植带领有关刑侦人员与巴彦县公安局的人一起,仔细地对现场及现场周围进行了勘察。 结果发现,除了脚印之外,勘察的结果是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枚卡壳的子弹。
现场勘察之后,由刘也主持的案情分析会也一直开到天光大亮。
案情的一个重要切入点是凶犯被打落的这只枪。
经过检验,手枪上留下了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王敏的,另一个陌生人的指纹,那显然就应该是作案凶犯的了,刑侦专家们及时地提取了这些指纹。
对另一支枪——贺瑞忱的枪也进行了检验,结果又发现贺瑞忱的枪也射出过一发子弹。但教师程志勇在讲述事情经过时,却声称当时在东屋中只听到了外面一声枪响。刘也派人把哭成泪人、痛不欲生的贺瑞忱妻子王敏和女儿扶过来,询问之后,母女两人也一致说,只听到了外面一声枪响,还以为是贺瑞忱开的枪呢。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与会的刑侦专家们和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们经过详细的讨论和缜密的研究分析,最后统一了认识,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唯一的科学解释就是:这两枪几乎是同时打响的,至少传到贺瑞忱家中三个人的耳朵里,几乎是同一时间,所以三人在突发状况下,没有分辨出来。
杀人凶器——蒙面人的手枪,第二天被送到省公安厅刑侦处技术科。根据枪号,省公安厅查阅档案,证实这支枪正是呼兰“6•6”案件中张福贵的那支枪。 省公安厅立即把这一情况通知了呼兰公安局。呼兰公安局局长张崇新与副局长董超带领韩超等有关人员火速赶到了巴彦县,与当地公安机关密切配合,研究此案。
贺瑞忱的妻子王敏与她的女儿及教师程志勇作为现场当事人,是凶犯形象的直接目击者。经过详细询问和她们仔细的回忆,初步提供了凶犯的大体相貌和外部着装:在1米78左右,身体挺魁实。眼睛不大也不小,全是凶光和杀气,脸上好象有疙瘩。
至于凶手戴的是什么颜色的帽子,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服、裤子和鞋,三人却都难以说得清楚了。一个因为是黑天,另一个因为当时太突然太紧张了,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注意。三人只是都不敢肯定地说,那蒙面人的蒙面布似乎是黑颜色的,至少是深色的。
经过通盘研究和联系起来分析,有多种迹象表明,“6.6”案件与万发镇案件可以认定为一人所为。这两起案件影响极大,震动了省委。省政法委书记白景富亲自听取了汇报后指示:呼兰县与巴彦县两案的侦破工作要统一指挥,协同作战。
于是,省公安厅决定成立破案指挥中心,由省公安厅副厅长刘一平直接领导破案指挥中心的工作,将这一案件命名为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干警案!
在一线,仍由刘也担任破案领导小组组长,几方面形成联合作战体系,两案合并侦察。同时扩大撒网范围,确定从绥化市到省城区间为重点侦察区,这一区域包括呼兰县、巴彦县以及兰西县。
对这一区间的重点人嫌和经常流窜到这一带的可疑人物,都要纳入审查目标。而案件的性质仍然被认定为仇杀。而且还可以认定,作案分子熟悉这一带情况,过去与被害人打过交道并积怨甚深。在研究到凶犯作案后的去向和行踪时,破案工作组分析了几种可能。
一种是凶犯已经远离本县和本省,连夜潜逃到外地去了。当天夜晚虽然公安干警很快就封锁了万发镇通往外地的各条路口,但凶犯有可能在封锁之前就迅速逃离了出去,或者根本就放弃了任何大路小路,而是钻入了漫无边际的庄稼地,先逃到外乡外县,而后逃出省外去了。特别是凶犯所持枪支已被打掉,现在凶犯手里没了枪,威胁性大大减少,面对有枪而且已经高度警惕的公安干警,凶犯已处于劣势。所以,凶犯远逃外地的可能性极大。
另一种是凶犯可能逃离了万发镇和巴彦县,但并没有逃远,极有可能又流窜到附近县乡,再伺机作案,就象从城许堡乡流窜到巴彦县万发镇一样。
还一种是凶犯作案后哪也没去,就在本地隐藏了起来。那么凶犯极有可能是本地人,有着很好的伪装,不易被公安部门察觉。
经过仔细的研究和周密的考虑,刘也代表破案领导小组最后决定:虽然前一种可能性——凶犯远逃外地去了——不能说没有,甚至可能性极大,但是仍要立足于后两种可能性来进行下一步的破案工作。
程志勇老师和被害干警家属已经和凶犯面对面打过交道,所以要向群众公布凶犯的体貌特征,广泛发动群众,积极协助公安部门破案。刘也的决定得到了省公安厅破案指挥中心的批准,也得到了省委的肯定。政法委书记白景富在有关的干部会议上强调,各级党委和政府一定要高度重视年内发生的这两起恶性案件,加强对政法工作的领导,同时要充分发动群众,积极配合公安部门工作,争取依靠群众,实现早日破案。遵照省委的指示,巴彦县委深入发动群众,号召人人关心案情,个个参与破案,举报各种可疑现象,提供各方面可能有关的线索,不放过任何细微末节。
时任黑龙江政法委书记的白景富
果然,这一系列布置很快出现了效果,线索终于出现了!
第二章 致命一枪
(1)
1987年10月15日。民警“老江湖”和“小年轻”在派出所里对着一个妇女发愁。要是妇女犯法了,抓她也没什么,可关键是这妇女怀孕了。在两人面前一阵撒泼打滚,活像个滚刀肉!
“小年轻”瞪着眼睛说:“告诉你,不让你婆婆住在你家,是丧天良!她是你丈夫的妈妈,谁让你和她儿子结婚了,你就得伺候她!”
“要伺候你们伺候去!她想进老娘的家,没门!”
“我说这位大妹子,你看咱们都是在这附近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这样多让人戳脊梁骨呀!要是将婆婆接回去一起住,那多好、你这马上就要生了,你婆婆耳不聋眼不花的,你生了能帮你带孩子,洗衣服做饭,不是一举两得吗?”
“老江湖”和“小年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歹是将“滚刀肉”唬住了,勉强同意将婆婆接过来一起住。
总算送走了“瘟神”,两人坐在椅子上都长出了一口气。“小年轻”骂了句:“泼妇!”
“老江湖”嘿嘿一笑:“看见了吧,这种女人要是娶进门,一辈子就算完了。”
“小年轻”一撇嘴:“那谁看得出来?”
老江湖砸吧砸吧嘴,说道:“看她妈!她妈啥样她啥样。”
“小年轻”听了哈哈一笑说道:“那下次相亲的时候要带上丈母娘。对了,哥,上次的案子还没有讲完,现在这好没事,接着讲讲吧。”
“老江湖”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说道:“年轻人还是执着呀,好吧,我接着讲。”~~~~
就在“老江湖”正在给“小年轻”讲得热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人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来。
来人哈哈一笑说道:“不用紧张,我是来布置任务的,还需要你们多跑跑呀!”
“老江湖”连忙递给来人一根烟,说道:“马主任,什么任务需要您亲自来布置?”
原来,来人名叫马福林,已经54岁了,比“老江湖”还大很多,他是呼兰县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平时为人和善,大家都很喜欢他。
马福林本来很和善的一张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上面有重要任务布置下来,你们两位要一丝不苟的执行!这几位战士是专门配合你们工作的!”
此时,“老江湖”和“小年轻”都注意到,马福林身后跟着几名武警战士。马福林指着其中一名战士说:“这位武警同志叫潘涛,你们未来几天一定要全力合作!”
说到这里,马福林看着他们几个人,语调中带着一丝兴奋:“因为,巴彦县那边发现了重要线索,“6.6”案件和万发镇派出所所长被杀案,很快就会有突破了!”
10月13日大清早,万发镇下属一个屯子的农民赵明河,在从家里出来,到附近的小树林村老姨家取牛奶。小树林村濒临泥河,对岸即是绥化市的地界了。
今日泥河的风光
赵明河不愿走田野旁的小路,而愿意踏着铁轨枕木往前走,这样似乎有一种新鲜感。由于在巴彦县这一带,河水支流较多,所以铁路干线上小型桥梁与路基下面的涵洞较多。
当时赵明河从东往西沿着铁路清闲自在地前行,当走到一个涵洞时,他发现涵洞北坡第二个水泥台阶的淌水板上,堆着一条旧蓝警裤,旁边是一双泥污很多的草绿色高筒农田鞋。那农田鞋南一只北一只的放着,仿佛谁刚刚脱下不久。
赵明河瞅了两眼便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也就是早上六点多钟,他取了牛奶返回来,按原路又走到那个涵洞,发现那条裤子和那双鞋还在,便停下了脚步。而后他走下台阶,又发现水泥板上还放着一个枪套,并看到枪套上有五个子弹孔。
枪套和衣服发现的地方就在泥河和滨北铁路的交汇处
赵明河向四周张望了一圈,见附近并无一人,便上前把那双胶鞋拎了起来。回到家中,他让母亲把鞋刷干净,准备自己穿。这是一双省城某大鞋厂出的42号农田鞋。销售非常普遍和广泛。当地的农民大多都穿的是这种鞋。第二天,赵明河在与本屯的农民唠嗑时无意中说出了此事,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大伙对他说:这事太重要了,你得报案啊!
赵明河这才感到问题严重。于是在十月十四日上午报告了镇政府派出所。派出所一听,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一情况上报县公安局。刘也等人当天便赶到了现场。然而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天半,涵洞里的那些物什已经不见了。在四周搜索了很长时间,很大范围,也没发现踪迹。
经过分析,大家认为那些衣物被别人拿走的可能性不大。而极大的可能性是夜晚沙河水涨潮时,冲到水里去了。通过勘察测量,该涵洞长四十米,宽三米。河水流量在夜间果然比白天大得多,冲上了水泥板,淹没了第二个台阶,什么衣物放在上面都会被冲走的。
作案分子的服装将是一条重要线索,但是,距凶犯作案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那些东西会被冲走多远,冲到哪里,很难确定。因而,面对这么长的一条泥河,一时无法进行打捞。
面对这种状况,一线指挥官刘也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即拦水引流,使这段河床彻底露出来,再进行搜查,但旁边的巴彦县本地官员却有些犯难。一是还不敢确定赵明河所说是不是真的;二是即使确定了,衣服和枪套有没有被冲走也是两说的事;三是拦河引流得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笔钱谁出!
就在刘也一再向巴彦县的地方官恳求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笔钱由省委来出,巴彦县政府立即组织人马,拦河引水!”
刘也等人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因为来得这几个人,各个举足轻重!
(2)
站在刘也面前的四个人,对刘也来说无异于最精锐的救兵和最强有力的后盾!
站在前面的是两个人,一位就是黑龙江省公安厅厅长杜殿武。另外一位是黑龙江省政法委书记白景富!
杜殿武前辈已经仙逝
站在身后的也是两个人,一位是哈尔滨市公安局局长陈永才,另一位就是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处处长张新枫!
时任哈尔滨公安局局长的陈永才就是唱“常回家看看”的歌手陈红的父亲
时任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的张新枫
这四个人,在黑龙江警界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而刚才要求巴彦县政府立即拦河引水的就是政法委书记白景富。
原来,巴彦县万发镇派出所所长贺瑞忱被杀后,凶手使用的枪支是呼兰县“6.6”张福贵一家被杀案中被抢去的那支枪的消息立即传回省城,政法委书记白景富和公安厅长杜殿武都非常吃惊。因为,这是黑龙江省建国以来罕见的系列杀警大案!
当时,两人都身有要务,没法立即脱身。直到14日,两人碰面决定立即到巴彦县万发镇现场看一看,他俩决定带上张新枫和陈永才。张新枫是刑侦处处长,自然必须来。而巴彦县公安局在很长一段时间归哈尔滨市公安局管辖,刘也都来了,陈永才自然也要来。
有白景富这一句话。巴彦县的地方官当即发动二百民工,在涵洞上游五十米处用草包把泥河水拦腰截断,使河水尽量漫流到西岸已经收割完毕的农田里。
这一招很奏效。
上游河水被堵住后,下游逐渐就干涸枯竭,很快就见了河底。于是,没费多大劲就在涵洞东侧十余米处,发现了一件深灰色的旧涤卡青年服上装。顺河床继续往下找寻,又见到烟色的涤纶单帽一顶和一个深蓝色的毛线围脖。最后,终于在下游很远处将那条裤子打捞出来。而农民赵明河看到的那只枪套则下落不明,怎么也没有找到。大概是由于枪套很轻,漂出去太远了,无影无踪了。
经过检验,发现打捞上来的上衣身长二尺二(约73.3厘米),是省城的一个服装厂生产的。烟色单帽为五十八号尺寸,是北京一帽厂所产。蓝色警裤长107厘米,是长春军服厂生产。
这些被找到的衣物鞋帽与王敏和程志勇等人提供的情况基本相符。
而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在蓝色警裤左边兜里找到了一枚弹壳。这应该是作案分子使用张福贵那支五四式手枪行凶作案时,子弹卡壳,被他透出来随手装兜的。
又经过更仔细地进一步鉴定,发现在裤子上有几处柴油和机油的污渍。并且发现,虽经过河水冲刷,裤腿上仍粘留着不少金属油漆。而几经过细的检查,无论是在上衣口袋和下裤兜里都没发现一点烟丝烟沫,甚至连一点烟味都没有。
现场物证已经完成提取和固定。大家伙来到万发镇政府进行进一步分析研判。刑侦局局长张新枫在现场指着地图对大伙说道:“这次我们碰到的凶手真的是非常狡猾,我推断,他肯定是事先在涵洞附近藏好了换洗衣物,然后再去贺瑞忱所长家中杀人。在被程志勇老师将枪打掉后,他没有任何停留立即来到这里,换好了衣物后,将身上所有能丢弃的都丢掉了,然后他居然可以选择四条路逃走。”
“他可以选择过河后直接向绥化市方向逃窜,也可以沿着河岸回到呼兰县或者兰西县,还可以反方向朝着隆泰乡方向逃窜,或者直接扒火车,因为火车过桥的时候速度会降下来,以他的身手未必不能成功。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没法判断他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人。而过河后,警犬也很难派上用场。因此他设计的逃跑路线实在是非常阴险!”
“那他为什么要将衣物和枪套都扔在河边,而不是直接扔在河里呢?”有个年轻刑警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张新枫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猜,他可能是故意这么干的。目的就是要迷惑我们。因为他自信,通过这些衣服,根本查不到他的身份。”
屋内突然沉默了下来,大家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杀人狂魔会主动留下证据,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警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凶手呢?
但张新枫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但我们仍然要立足于这些证据,因为这是目前最有力的抓手,凶手能拿到这些衣物,就必然,留下一些线索,再加上可以确认此人对呼兰县和巴彦县以及周边地区都很熟悉,这无疑能将搜查范围进一步缩小!”
张新枫的话无疑又给刚刚有些沉默的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侦查员们又开始活跃起来。
之后,更为细致的分析开始了!通过对衣服进行测量,和对衣服上的痕迹进行分析,专案组大体上对犯罪分子的基本特征有了掌握,做出了如下“画像”:
一、年龄在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
二、身高在一米七三以上,一米八0以下,体格健壮有力;
三、穿四十一至四十三号鞋;
四、曾有过灰涤卡青年服,蓝色的确良警裤,高腰农田鞋,烟色单帽和深蓝色腈纶脖套;
五、懂得枪支性能,有使用过枪支的历史;
六、有接触柴油、机油和铜金属的条件;
七、不会抽烟;
八、此人在呼兰县和巴彦县都曾经生活或者长时间居住过。
专案组强调,但凡符合以上特点中的一个或几个的人员,都可以纳入侦查视线当中,并对嫌疑人是否有作案时间进行极为严格的甄别!
根据这些特征,公安干警们迅速在呼兰和巴彦县及周围地区的几个县市开展了新的、更为具体的搜索与排查。
在两起案件的发生地——呼兰县许堡乡和巴彦县万发镇——几乎进行了挨家挨户的排查。在其他乡镇和周围地区的几个县份仍继续着重点排查。
“老江湖”和“小年轻”自然也如同过筛子一样排查辖区内的人口。而本来应该协助他们完成排查工作的呼兰武警中队战士潘涛,也另有任务。潘涛和他的战友们也被动员起来了,负责对县政府等重点部门的安全进行保护,而原因只有一个:马上要开十三大了!
之前的重点嫌疑人李三槐自然已被排除在外了,巴彦县万发镇贺瑞忱案件发生时,他还被关在呼兰县公安局的要犯拘留室里,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但他仍然被关押着,因为他身上还有不少小罪,警察也想通过这件事,狠狠敲打他一下,所以没有将他放出来。
而此时此刻,压力最大的就是刘也!他又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作为在一线负责全面侦破工作的核心人物,他要指挥和协调省城与呼兰、巴彦两个县的破案人员的联合行动,几乎每天都是后半夜才去合一会儿眼,熬得他两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然而,排查工作并不顺利,符合特征的嫌疑人一个个个被排查出来,又一个个轻松被否掉。究竟凶犯是什么人,他杀人之后去向何方,现在又藏在哪里,实在是难以确定,让他大伤脑筋。
然而,凶犯的杀戮并没有停止!
第三章 灭门惨案
(1)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1987年10月25日,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
作为呼兰县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的马福林,是非常乐观积极的一个人。在开大会期间,他除了每天认真传达公安局局长张崇新的命令到各个科室,而且还时常兴致勃勃地和同志们一起学习讨论十三大的有关新闻和报道。
他1951年就参加工作了,但79年才开始当警察,正好经历了呼兰县公安局文革之后从恢复到发展的全过程。近些年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本来就瘦弱的他,是不是就闹一场病。人岁数大了,而且多少还有点耳聋,但他仍然坚持带病坚持工作,为公安工作奉献着自己的热情。
1987年10月27日,是党的十三大召开的第三天。晚上五点钟下班,马福林就与往常一样骑上他那辆哈尔滨自行车厂生产的黑色“孔雀牌”的自行车回家了。
他家住在呼兰县的东南角。虽然距离呼兰公安局只有一里多路,但已经是接近郊区,可以说地处较为偏僻背静。
马福林与老伴、小儿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他家是独门独院的三间砖瓦房,院落是红砖砌成,院内还养着几只大鹅。院门朝南向阳而开,在这所院落的一侧,紧挨着还有三间砖房,是马福林的大女儿和大女婿的住宅。
马福林回到家中后,和小儿子马晓秋共同照顾他老伴儿吃饭。马福林的老伴儿患精神疾病多年,已经丧失了照顾自己的能力,马福林和小儿子每天都要喂她吃饭,帮她洗漱换衣服。
在服侍老伴儿睡下后,马福林和小儿子也都沉沉睡下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安详。然而,就在这沉静而温柔的夜晚,一个黑影缓缓地接近了红砖砌成的院落。他的脚步声很轻,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等来到院子附近后,他用右手探进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这东西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抹亮色,黑影低头看了看,满意地一笑,可周围的大树却仿佛猛地颤抖了起来,因为那分明是一把利斧!
(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来到了呼兰县的上空,让这座深秋的小城显得分外迷人。
晨光下的呼兰县城
1987年10月28日早上七时许,马福林的大女儿马晓霞来到父母家。母亲有病,马晓霞养成了一早一晚都到父母家看一看的习惯。可这次,当她拉开房门时,恐怖的场面几乎使她当场昏厥过去。
当她勉强控制住自己,回头跑出去叫人时,马福林院子里的五、六只大鹅因无人来喂食,忍耐不住,“嘎儿嘎儿”地叫唤着,扑愣着翅膀都拐进了马福林家的外屋,原来,屋内的情景太过恐怖,导致马晓霞在惊慌之余掉头去找人时,忘记关上了房门。
马福林家离呼兰县公安局非常近,这一段时间又正在开十三大,所以公安局人手非常充足。因此,当马福林的邻居气喘吁吁地来报案时,公安局里的值班人员立即出动!
等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围了一些人,但并不是很多。干警们急忙保护好现场,同时法医和痕迹检验人员也很快来到现场。可等他们进入马福林一家人被害的中心现场时,却发现几只大鹅在里面早已经又跳又啄,还拉屎撒尿了......
大鹅很快被抓了出去,对现场的勘查马上开始了。马福林一家三口都死在了屋内的炕上,马福林呈右侧卧状,头部有三处利器砍劈的巨大伤口,看得出来他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而他的身上也被砍得到处是血,整个人仿佛是泡在血中!
马福林旁边睡着他的小儿子马晓秋,这个小伙子头上身上也有大量的伤口,很多伤口深可见骨。马晓秋明显是想翻身爬起来,但还没等他起身,就已经被凶手砍倒了。
而离门口最远的,是马福林的妻子,她是靠在墙上死去的,头已经被凶手砍烂了!看得出,她听到屋里的声响坐了起来,但患有精神疾病并且身体瘦弱的她,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案件发生后,接到报告,刘也等一班人马又火速从巴彦县返回呼兰。省公安厅副厅长刘一平也在当天迅速赶到了现场,刘一平同时从省城调来了由二百名武装警察组成的防暴队,进驻呼兰协助警戒和搜捕。
刘一平在现场一面听取情况汇报,一面指挥公安干警和刑侦技术人员进行现场勘察和线索侦察。省公安厅技术处当即对案发现场进行了详尽的录像,以方便案件的进一步侦破!
当天下午两点,呼兰公安局二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严肃,除了公安干警以外,还坐满了一大群穿非警服的人。这是为了配合案件的侦破工作,呼兰县委、县政府专门召开的城乡各党委主管政法工作的书记参加的紧急会议。
会上,呼兰公安局长张崇新向众人通报了案情,并进行了现场分析。
1、首先,通过对马福林家院墙上的痕迹进行检验,发现凶犯是越墙潜入室内作案的。而马福林家的房门平时只挂一个风钩,手用力一拽便可拉开,因此居然没有丝毫阻挡凶手入室杀人的作用!
2、通过对现场被害人身上的伤口进行分析,认为凶犯的凶器应该是一把利斧。从脚印来看,可以判断凶犯进屋后,便奔炕边摸去。马福林一家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发觉。北方人睡觉的习惯大多是头朝外枕炕沿而卧。这就给凶犯造成了容易下手的方便条件。凶犯先用利斧将福林砍死。然后又将二十岁的马晓秋砍死。而马福林的妻子醒来后,靠在墙上呆住了。于是凶犯左手上揪住了马妻的头发,右手举起斧头将她砍死。凶手在杀人过程中动作非常大,以至于室内血肉横飞,墙壁及天棚溅满片片血迹,如同将血泼上去似的,从伤口上看得出,很多伤是被害人死后才砍上去的,根本没有生活反应,可以看出凶手对三人抱有刻骨的仇恨!
3、最令人担忧的一点是,凶手将屋内三人杀死以后,拿走了马福林放在枕边裤带上的一支六四式手枪。这是一支新枪,效能好,威力大。之后,凶犯又翻箱倒柜拿走了几十发子弹。
4、凶手实在是非常狡猾,他杀人后离开屋子,来到院子中,将本来关在栅栏中的一群大鹅放了出来。
讲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大鹅这种动物。鹅本来是极其敏感的动物,很多在山上养鸡的人家,怕有山鹰来抓鸡,会养一些大鹅来保护鸡。山鹰来了,鹅不但不会逃跑,反而会大声鸣叫。
大鹅在家禽中攻击性和看家护院能力非常强
同理,院里养了大鹅,一旦来了生人,它们立即会叫唤个没完。因此可以推断,当凶犯潜入院中时,大鹅也是会一阵乱叫的。然而,深更半夜五、六只大鹅的叫声都没有把马福林一家吵醒,这实在是让人觉得非常可惜。可以设想一下,如果马福林在鹅叫之后警醒,握枪在手,那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讲到这里,张崇新又提到了一个情况,这是马晓霞的丈夫刚刚向公安局反映的:
原来,马晓霞昨晚下班后骑车子先到的父母家,把车子靠在父亲马福林的自行车旁边了,和马福林一样,她也同样没锁自行车。回自家的时候,因为方便,图省事,也就没推自行车,因为第二天一早上班时过来一骑就走了,她经常这样。但是,今天早上出事后,她的自行车和父亲马福林的自行车一起不见了。那是一辆八成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这一情况是马晓霞的丈夫后来发现的,马晓霞自己已经懵了,根本没顾上注意这些。
这一情况令人不解,难道说凶犯在疯狂地作了这样一桩大案后,还敢一个人骑走两台自行车?那么,难道说是有两个人作案?
也许,更合理的解释是:在凶犯作案之前或之后,另有小偷潜入,偷走了一辆甚至是两辆自行车。但这可能吗?事情会这么巧吗?
而就在呼兰公安局长张崇新在会议室内讲述案情的时候,呼兰县各个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已经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摸清楚辖区内的重点嫌疑对象昨夜是否在家,如不在家去向又去了哪里! 而巴彦县和周围几个县份及地区几乎也采取了完全相同的行动。
此时已经是深秋,很多民警为了抢时间,直接“下饺子”淌过河,上岸后一刻不停奔赶到目标所在地,进行查对核实。
遗憾的是,各地的反馈回来的信息与报告证明,这一次突击性的搜查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当时所调查的嫌疑对象于案发时间内绝大部分都在自己家中。少数没在自家的人,很快也找出了一定的去向,并找到了较为可信的证明人。于是只能一一将他们排除在外了。
消息传到会议现场,大家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张崇新首先开腔,他是呼兰县的公安局长,此时绝不允许呼兰县公安局的警察士气低落!
“同志们,各位领导们!我们呼兰县又发生了一起针对公安干警的灭门惨案!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是否能和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干警案进行并案,但无疑呼兰县公安局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挑衅!所以我希望,不,是我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行动起来,破获这几起案件,还我们的战友一个公道,还呼兰县一个太平!”
现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确实最近几个月来,呼兰县的干警们实在是太压抑了!
之后,张崇新开始布置排查任务,因为重点人口已经基本排除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案犯是之前根本没有摸上来的人!
他将呼兰县分成三块:呼兰镇里为一块,其余二十个农村乡镇为一块,而各工厂企业单位为一块。要求各个辖区采用“三包”的责任制办法,逐人逐户地进行调查摸底。所谓“三包”,就是单位包职工、街道包居民、乡镇包村屯。
讲到这里,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副厅长刘一平插了一句:“我强调一点,谁查漏了,扒谁的装!无论是政府的、企业的还是政法口的,都一撸到底!”
为了配合“10.27”马福林一家被杀的专案组破案,呼兰县县长亲自挂帅,将群众全部发动起来。
而由省市县三级公安干警组成的专案组,则开始了紧张的侦破工作。
在之后的案情分析会上,各路专家对现场有两台自行车丢失这一案情,进行了非常激烈的讨论:究竟有几人作案?是一人还是两人?对此,专案组内部出现了分歧。
一种意见认为很有可能是两人作案。因为:两台车子被同时骑走这应该被确定无疑,罪犯不可能先骑走一辆,回头再来骑走另一辆。那么,深夜漆黑难行,从马福林家出来的一段路又是坑洼不平的土路,一个人骑两台车子十分不易。如果推着走,不但不符合犯罪分子作案后急于逃离现场的常规心理,而且容易被路途上一旦遇到的人怀疑是偷自行车的。从马福林家出来的小路与附近唯一的一条公路交接处,距呼兰公安局不足五十米。四层高的公安局大楼就耸立在路口斜对面。院门口灯火通明,门卫室昼夜有人值班。三更半夜从公安局大院的眼皮底下一个人骑两台车子行驶,那是要冒点风险的。更何况犯罪分子还有可能是浑身血迹斑斑。这些,都是很有说服力的事实。所以,应判断是两个人作案,之后各骑一台自行车从南边小路逃走,往东奔向呼兰郊外。 张崇新和一部分呼兰公安局的人更多地倾向这种看法,认为很有可能是两人作案
80 年代的飞鸽自行车
而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只能是一人作案。如果是两人作案,那得是什么关系啊,父子?兄弟?都能下得去手?都不考虑后果?不大可能。虽然现场有两台自行车被同时骑走,似二人所为,但这极有可能是犯罪分子故意造成的一种假象。
因为从现场来看,凶手身手敏捷强壮有力,马福林家门口的路虽然坑坑洼洼,但以凶手的能力,未必不能同时骑两台自行车离开。而这也正说明犯罪分子的阴险狡猾,弄这么一手,极容易使人产生错觉,认为是两人作案,从而分散侦察注意力。相当一部分的省城公安厅、哈尔滨公安局和呼兰县公安局副局长董超等人也倾向这种看法,很多时候他与张崇新的看法都不一致。
在通过反复研究分析后,专案组内部终于勉强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把此案认定为一人所为!
而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这个问题是和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放在一起进行分析的,那就是“10.27”杀人案能否和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干警案并案侦察!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关系到整个侦破工作的方向。虽然“10.27”案件现场被破坏严重,凶犯使用的凶器也和之前的两起杀警案件不同,但从模糊的脚印等物证都充分说明,这一次的凶手和前两起案件的凶手身高体态都非常相似。因此,专案组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三起案件应该并案侦察。
而分析会上,也有人提出万一就是模仿作案呢?
但刘也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一个县城,同时出现两个身高体态都非常相似的杀警狂魔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因此,既然确认第三起案件也属于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干警案,那么“10.27”案件为一人作案的概率就极大了。
而至于是否真有小偷在同一个夜晚偷走了一辆甚至是两辆自行车的情况呢?大家一致认为那种可能性极小,小偷也应该知道院里的主人是老公安,有枪的,如果院子里的大鹅一叫,惊醒主人,小偷的腿是跑不过枪子儿的。
于是,专案组决定,要进一步充分发动群众,在呼兰全县以及巴彦县和周围地区查找这两辆自行车,这对查找犯罪分子的去向和踪迹,将起到重要作用。
虽然最终的统一结论还是一人作案,但专案组的少部分人心中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不认同那是犯罪分子故意用来迷惑人的假象,觉得还应当去寻找另一个人,那个与之合伙行凶的同案犯。
而现场并没有留下指纹和清晰地足迹,这说明犯罪分子有可能是戴着手套行凶的,而鞋底也经过了某种处理,使鞋印很不明显。那么很显然,凶犯不但狡猾而且内行,具有相当的反侦察能力。加之院内的大鹅窜进外屋,进一步使现场遭到了损坏,使可供利用的线索已经所剩无几。
而在分析马福林一家被害的缘由,也就是这起案件的性质,破案工作组也有两种分析意见:
一种意见认为此案与前两起案件不同,不是报复案。认为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抢枪。因为蒙面人在巴彦县万发屯作案时枪被打落了。他手里没了硬家伙。而他还想继续作案或防备公安部门的追捕,所以在半个月之后就再次出手。因为马福林家住的地方比较,又年老体弱,容易对付,故而犯罪分子选择了他。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这仍然是一起报复性质的杀人案。因为马福林在公安系统工作多年,也曾经在基层工作过,说不定就得罪了某些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然而,后一种意见马上引来了反驳:如果杀马福林是仇杀,那么杀贺瑞忱更加明显是仇杀,凶手同时和两个县的两个警察交恶,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吧?尤其是贺瑞忱和马福林还从来没有一起公事过,两人又不在一个县,即使是经受同一个犯人,这种概率也是微乎其微呀?
因此,刘也最后总结:“10.27”案件,凶犯目的就是为了抢枪,而他接下来恐怕仍然要作案,因此从现在开始,所有干警都必须高度警惕,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还是警察!因此,从现在开始,除非特殊需要,任何公安干警不得穿警服上街,以避免成为凶犯的下一个目标!
散会后,副厅长刘一平叫住了刘也。刘也也并不意外,他注意到刘一平在整个分析会上除了那句“谁查漏了,扒谁的装”之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以他对直属领导的了解,刘一平必定是想到了什么而不方便在会议上讲!
刘一平和刘也来到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刘一平低声跟他说:“还记得五大连池市那起案件吗?对了,那时候还叫德都县呀!”
刘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刘一平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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