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药壶为什么老是保温(刘剑锋:尤师傅和他的砂锅)

尤师傅现在最伤脑筋的就是太过清闲。对于曾经日夜忙碌的尤师傅来说,这样清闲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空有一手绝技却无法任意挥洒,一手摩挲出来的宝贝砂锅少人问津;他只能抽着烟,看着时光在他粗糙如树枝般的手指尖悄然溜走。

尤师傅是做砂锅的。他和村里人做的砂锅曾经盛名远播。

洛南砂锅闻名于世。而洛南砂锅以八里桥砂锅为代表,八里的砂锅现在只有尤师傅在做。

尤师傅制作砂锅的手艺是从爷爷父亲那里学来的。据传,八里桥砂锅制作工艺为清咸丰初年由澄城县一位姓刘的师傅带到洛南。尤师傅的手艺跟这个刘师傅有没有关系,他无从知晓。

洛南县城东南沿344国道行约5公里,一条溪流婉转自南而北,田野平阔,山峦起伏处,为八里桥。按照古人的意思,县城至此为八里,流水上有座桥。古人的那座桥在哪儿,一无所知,只是今人建有一石桥横于流水之上,供车来人往。桥东头一个小而破旧的场院里,是尤师傅做砂锅的地方。

电药壶

令尤师傅骄傲的是,八里自古出砂锅,源于这地方出一种土质细、耐高温的黏土。“别的地方很少有,做不出来。”尤师傅闪着浑浊的眼睛说。

70多岁的尤师傅,脸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褶子,粗粝而黒皴的皮肤上爬着些许深深浅浅的疤痕,“是炉火星子烧的,” 尤师傅说。尤师傅的手粗糙憨笨近乎丑陋,他说自己的手也曾经小巧而白皙,“跟女娃子的手一样,做砂锅做成这样子了,”尤师傅露出稀疏而焦黄的牙齿笑着说。

就是这样一双粗糙的手,在漫漫的岁月里做出了一只只曾经令人趋之若鹜的八里砂锅。

培土、和泥、制坯、上釉、烧制、上色,是砂锅制作的基本流程。完成这一流程的是最原始的方式:手工。

培土,就是把八里特有的黏土挖回来,捣成粉末,再按比例配上炉渣,炉渣同样要捣碎弄成粉末状。过去炉渣是摊在公路上让车子碾,常常弄得尘土飞扬,影响环境,还不安全,尤师傅就买来一个二手的粉碎机,省时也省力。培土完成,开始和泥,就是按比例在培好的土中加上水,反复搅拌,让泥质均匀,易于造型。

如果说培土与和泥靠简单的力气就可以完成的话,那么制坯完全靠的是经年磨砺出来的功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捏出来的,薄厚要均匀,面上要光滑,锅是锅罐是灌,形状要好,全靠功夫。”尤师傅说。操一把泥团,放在木盘上,木盘转动间,五根手指在泥巴上或轻或重地按捏,渐渐地,一只只形状各异、光洁圆润的砂锅坯就现出型来。

在流逝的时间里,有多少泥巴就这样变成了灵动的砂锅坯?尤师傅说不清,能够说清的是,他的一双“跟女娃子一样的手”变成了丑陋的树枝。丑,但却如此的慧巧,充满灵性。尤师傅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来做坯。手上功夫已经变成了一种感觉,一种境界;手指就是游刃有余、自由挥舞的指挥棒,让一团团泛黄的泥巴变成光滑而柔软的音符,这些音符最后凝固成尤师傅想要的八里砂锅。砂锅坯被晾干后,开始上釉。把矿物原料如石英、滑石、八里特有的耐高温黏土按比例搅拌,再粉碎成末,放在大盆里加进水,把晾干的泥坯一一浸入,待泥坯均匀上釉,再拿出来晾干。

尤师傅说做砂锅也把自己做成了砂锅:和泥水打交道,一天到晚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弄得像个泥捶子,又脏又臭。”尤师傅说。

下来就在火炉里煅烧。场院里盘着两道长长的火炉,把泥坯放入火炉,盖上特制的大盖子,燃煤来烧。火候全靠尤师傅掌控。煅烧的时候必须要穿上厚厚的工作服,戴着手套、草帽子,脖子上还要围上围巾,把自己裹严实,以防被炉火灼伤。即便“全副武装,”还是免不了被火烧伤。最难受的是夏天,头顶是火辣辣的日头,面前是熊熊的炉火,从头到脚又裹得严实,那感觉就如同把自己放在炉子里炙烤,汗流浃背,火热难耐,“像蒸红薯,把自己都能蒸熟。”尤师傅抚着落满炉灰的脏兮兮的脑袋说。

最后一道工序是上色。把烧得通红发亮的砂锅扣进地上的大锅里,再扔一把松眉子(松针)进去,待松眉子被点燃,放下大盆严严实实扣上,不大工夫,揭开来,釉色晶莹、银光发亮的八里砂锅便宣告完成。

“八里砂锅”其实是一个较为宏观的概念,制作方式一样,但品种多样,形状各异。较为常见和常用的有:火锅、吊罐、砂壶、药壶、温壶、羊角壶、炖罐、漏鱼锅等,名称不一样,功用也不同。

各种各样的砂锅尤师傅都做过。
八里砂锅可做烩菜,可炖肉,可熬汤,可煎药,“无毒无害,天然环保,”尤师傅说。用它烩菜炖肉,其味清香纯正,不油不腻,保鲜保温;用它熬药,不腐蚀,不变质,不异味,保持药性。

尤师傅得意的是用洛南砂锅做的洛南美食——砂锅菜,让人们津津乐道:把煮好的肉切成片儿与萝卜块儿、豆腐、粉条等烩入砂锅,搭火来煮,最后加入葱末蒜苗,一道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洛南人春节里餐桌上唯一的一道菜便制作完成。在那个生活困窘的年代,过年里没有七盘子八碗,唯有这一道菜,一家子围着砂锅来吃,待客亦如此。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八里桥几乎家家做砂锅,砂锅远销西安、渭南、河南、山西等地,供不应求。但是到了八九十年代,砂锅渐渐 “失宠,”卖不出去了。尤其是现在,尤师傅说,一只砂锅卖10元多一点,仅够成本,再贵也没人要。今年,砂锅卖得更差。“一年做不了多少,前几年一年里还做几千个卖,现在差劲了,卖不了多少。想拿这挣钱,没门儿。”尤师傅说。

后生娃娃们没有一个要学砂锅手艺的。又脏又累又不挣钱,谁来学?尤师傅每次做砂锅时,只有50多岁的儿子和他的妻子上阵。尤师傅叹口气:“这手艺怕要绝种了,八里砂锅可惜了。”

尤师傅砂锅作坊的河对面,一条平展的、由彩色沥青铺就的一条公路,沿溪流优美地蜿蜒而下,路边被青竹绿树、奇花异草装点着。尤师傅知道这是商洛市“蟒岭绿道生态景区”的一部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八里桥一下子变得这么美。

但是尤师傅乱糟糟的砂锅作坊一如既往。原料还是老原料,手艺还是老手艺,工序还是老工序,砂锅还是老砂锅;当然,销路还是老样子,没变化,没起色。

现在,坐在日渐破落而荒凉的砂锅作坊里,尤师傅只能用做砂锅的树枝搬粗糙的手,夹着香烟,让淡淡的烟雾漫过脸上的褶皱和疤痕,望着“蟒岭绿道”边愈来愈漂亮的村舍,为自己的清闲而忧。


作者简介

刘剑锋,陕西洛南人,著名作家、诗人,电视编导、记者、主持人。有诗集《窗外的中国》出版。其创办的【剑锋园子】微信平台在商洛文坛有较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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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1. 三钱热酒
    三钱热酒
    发布于:2022-04-27 09:42:59 回复TA
    贵也没人要。今年,砂锅卖得更差。“一年做不了多少,前几年一年里还做几千个卖,现在差劲了,卖不了多少。想拿这挣钱,没门儿。”尤师傅说。后生娃娃们没有一个要学砂锅手
  1. 猖狂浪子
    猖狂浪子
    发布于:2022-04-27 08:58:38 回复TA
    去了。尤其是现在,尤师傅说,一只砂锅卖10元多一点,仅够成本,再贵也没人要。今年,砂锅卖得更差。“一年做不了多少,前几年一年里还做几千个卖,现在差劲了,卖不了多少。
  1. 撩妹污男
    撩妹污男
    发布于:2022-04-27 08:48:14 回复TA
    根手指在泥巴上或轻或重地按捏,渐渐地,一只只形状各异、光洁圆润的砂锅坯就现出型来。在流逝的时间里,有多少泥巴就这样变成了灵动的砂锅坯?尤师傅说不清,能够说清的是,他的一双“跟女娃子一样的手”变成了丑陋的树枝。丑,但却如此的慧巧,充满灵性。尤师傅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来做坯。手上功夫已经变成了一种感觉,一种
  1. 于敬涛武
    于敬涛武
    发布于:2022-04-27 00:07:46 回复TA
    难为你了
  1. 闻人宇莲轮
    闻人宇莲轮
    发布于:2022-04-27 00:07:46 回复TA
    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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