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抽烟。我看着他暗黄的面孔,想着他的脸是否就是被烟给熏黄的。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那烟圈在空中萦绕,是一种极为寂寞的弧度。
双职工家庭长大的王树本,大专一毕业,就进入父亲早已托人安排好的厂子上班。刚上班的王树本工资不高,这并不影响他的开销,毕竟工作在一线的父母,每月工资加起来有两万多。
顺风顺水长大的王树本,从没为钱发愁过。
25岁那年,王树本要买车,父亲同意了。汽车城转了两天,他决定买东风标致一款车,全车下来30万。
父亲劝他考虑一下别的车,毕竟这款车保值率太低。
王树本以工作为要挟,若是不买这款车,他就把工作辞掉。
对于父亲来讲,现下有一份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比什么都重要,可不能让他任性丢了工作。于是,同意了。
新车上路不到三个月,王树本对父亲讲,他看上丰田霸道了,要换车。
父亲火冒三丈,坚决不同意。王树本转身离开,亦没再提换车一事。知子莫若父,父亲给安静了一个星期王树本打电话,勒令他不许卖车,王树本没有接茬。
又过了几天,王树本通知父亲,车卖完了,卖了20万。
任由父亲在电话另一端叫骂,王树本直接挂断电话。
一个月后,王树本开着普拉多回家,将还贷的银行卡往桌上一扔,通知父亲大概八千左右,记得每月25号前还进去。
父亲憋着气看着王树本,如今孩子大了,打也打不动,管也管不了。母亲下班回来,拍打着王树本的后背,嘴里骂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败家子啊!”
“你们挣那么多钱省吃俭用,不就是留给我花的吗?”
王树本理直气壮地回应。
母亲还要说什么,被父亲拦住,“算了,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吧!”
过了几年,王树本跟父母说,打算秋天结婚。父母说,那得赶紧装修新房了,放味还需要几个月呢!
王树本一直说不急,少放几天也没关系。
真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王树本父母担心新房通风时间短,甲醛等有害物质伤害孩子身体,便早起晚归的,利用休息时间请工人将新房装修好。
三个月后,王树本拿到装修样板图,找父母要钱装新房,父母高兴地跟他说:“马上就装修好了,你有时间就过去看一下吧!”
王树本一听心里很是不满,随后赶去新房,进入室内拿起工人的工具就开始乱砸。
工人拦不住,给东家打电话,说家里来个疯子,进屋一通乱砸,问要不要帮忙报警。
父亲心中隐隐不安,心想哪有那么多疯子,让工人拍张照片发到微信里给他看看。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照片上的人正是王树本,20万的装修也砸的差不多了。
父亲一股急火,病倒了。
王树本振振有词地质问父母,“我的新房你们瞎装修什么?”
“你这孩子,我们不是担心装修晚了,通风时间不够,对你们身体不好吗?”
母亲显然有些委屈。
“整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也不嫌累。”
话毕,王树本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处停了几秒钟,说句“好好养病。”后离开。
父亲沉默许久后开口,不知是安慰妻子,还是安慰自己,“结婚就好了,结了婚就有人管着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结婚不到半年,小两口商量着调换部门,王树本所在的部门离家有些远,以前单身不愿折腾可以住宿舍。现在成家了,妻子又胆小,每天下班都得着急往家赶。
商量好以后,王树本自己联系到一个办事的人,好处费六万。
“什么?六万?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父亲听完王树本的话,怒火中烧。
“你儿媳妇胆小。”
“你这连平级调岗都不算,那是往下调,还需要这么多钱?”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父亲的口吻缓和一些。
“这是市区,和郊区能一样吗?”
父亲默默地把钱给儿子转过去了。
办事的人告诉王树本回家等消息,只是这一等,便没了音讯。一个月后,王树本想打电话询问一下进展如何,结果语音提示为空号。
父亲带着王树本辗转找到那人家中,得到的消息却是没有这人了。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王树本再次问询,“没这人是啥意思?这不就是他家吗?”
女人表情淡漠,开口解释:“他死了,已经去世快一个月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女人又拿出户口本,翻到已注销那页,接着拿出死亡证明。
父亲将委托办事一事娓娓道来,女人听到后边便知二位来意,直接打断他,说:“他在外面的事我不清楚,钱也没有给我,你们找错人了。”
事情掰扯到最后,女人生气地说:“谁拿你钱,你找谁要去。”
父亲沉淀一下情绪,解释道:“大妹子,我也知道祸不及妻女,可是他去世了,我也不能跟去要钱不是?”
女人态度依旧豪横,“那你们就去起诉吧!”
“那你等着法院传票吧!”
王树本扔下这句话,拉着父亲离开。
路上,父亲问他,钱是怎么给的?
“那还用说吗?这种事当然是现金……”王树本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
没有证据如何起诉?
虽然王树本依旧愤愤不平,父亲却劝他,吃一堑长一智,无法挽回的事就放下吧!带着它往前走,只会让自己更累。
春节前,父亲突然给王树本打电话,见他回家一趟。
王树本感觉莫名其妙,什么事电话说不行吗?拖到了下午,还是过去了。
客厅里,父亲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那烟圈在空中萦绕,是一种极为寂寞的弧度。只是这一瞬间的想法,王树本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仔细看去,父亲并无异样。他总是抽烟。王树本看着他暗黄的面孔,想着他的脸是否就是被烟给熏黄的。
“回来了。”
“嗯。”
待王树本在父亲旁边坐下,父亲说道:“我明年……不干了吧……干不动了。”
父亲的口吻似乎带着内疚,又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样。
王树本心中父亲的形象是,要么雷霆万钧,要么沉默是金。刚刚的语气,让他一时适应不来。
“不干……不干就不干呗!”
“退居后线就没有那么高的工资了。”父亲见王树本不语,继续道:“树本啊!日子要算计着过,身体才是铁饭碗。”
这次聊天,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王树本离开父母家,心情却异常的烦躁,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元宵节那天,王树本带着妻子回家吃饭,当时菜已上桌,大家围坐在桌旁等待母亲煮的汤圆。
就在母亲端着汤圆从厨房出来,父亲突然在椅子上滑倒桌下。
砰的一声!
母亲端着盛汤圆的碗也随之落地。
家中乱作一团,王树本去扶父亲,口中一声声地呼喊着“爸。”妻子去看母亲,掺着虚弱无力的母亲来到沙发旁。母亲双脚被元宵汤烫伤,却一声不吭,只是红着眼眶望着父亲。
王树本唤不醒父亲,急忙拨打急救电话。妻子那盆接来凉水,将母亲的脚放进盆里。
救护车来了,四人都去了医院。
急诊室内,医生没有做任何急救措施。
“给病人准备后事吧!”
医生的话犹如五雷轰顶,王树本不相信,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刚刚还坐在桌上等着开饭的父亲,这会儿怎么会被通知准备后事呢?
他抓住医生的肩膀,怒斥医生是庸医。
“树本……”
母亲带着哭声制止他。
“你父亲年前检查出胰腺癌晚期,病发的很快,之所以不说,只是希望你能过个好年,这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时,王树本才恍惚想起,除了除夕夜,每次回家吃饭,父亲不是说刚吃过,就说吃的晚不饿,多数时间都是在卧室里。
今天,菜已经齐了,父亲迟迟不上桌,直到母亲说汤圆快好了,父亲才出来,缓缓坐到桌旁。
王树本又想起春节前,父亲带着内疚的语气对他说的话,他猛的扑倒父亲怀里,哭着说:“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愧疚的不是你,是我啊……”
父亲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抬起的手臂悬浮在半空中,或许他想再拍拍儿子,最终还是狠狠地垂了下去。
存在有其原因,经历有其始终,年华有其始末,拼搏有其结果。献出一份感情,收获一份心情,拼出一段经验,收获一段成长。我是夜幕低锤,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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