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关于“牛”在某些方言中读ou的文章，得到大家的热烈反响。不过，也有人留言说，文中对牛字的读音为什么会变化解释不够清楚。
这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语言是代代相传的，可是几百年来其面貌会大变样，究竟为什么会变？其底层逻辑是什么？
近年闲翻了一些进化论的书籍，忽然想到，其实语言的变化，与其他万物的变化一样，都遵循演化的规律。
以前通行对进化论的解释，都是线型的，由低到高，直线发展，由此还推演到社会形态变迁上，以论证某种社会制度的必然性云云。
这种误解有当时中国知识界包括整个社会心理深刻的实用性诉求在，在此不论。回到自然科学上说，现代科学界更一致的看法是：生物进化方向，并无目的性。正如一个喝得大醉的酒鬼，走在大街上，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转身，忽而倒地，全然无法预测。
所以当年严复译成《天演论》是准确的，是演化而非进化。但演化要受到自然法则的考验，适应的就生存下来，并在后续演化中不断得以加强；不适应的，淘汰无存。
回到语言上说，既然一切皆流，语言当然也在变化。而其变化方向同样是难以预测的，一种语言中的变化，在另一种语言中可能不会发生；以前发生的，以后未必会发生；此地发生的，他地未必发生。
所以在河南话中，牛字的声母由-ng变成了零声母，而在普通话中却变成了-n，就是语言发展出现的不同变化。现在又改念成-n，是受普通话影响的结果。
很多词语的读音变化，是由于语言接触造成的，说到底，是由于人的变化造成的，因为语言的变迁要靠人的变迁来实现：新一代的成长环境变了，从小接触了电影、电视、广播，打工、出差，接触了更多的人，外界的语言更容易影响到他们。所以年轻一代的口音，就与老一代有了明显差别，进而改变了语言面貌。
从语言变化的路径看，词汇变化是核心。人类语言的学习，都是从词汇开始的。词变了，音也常常随之改变。正像牛，当大量读niu的词汇涌入后，读ou的旧读就退却，只留在个别词中，甚至消亡。
很多在日常很难听懂的方言，一旦用来读学术论文，就马上会好懂很多。无他，学术论文中的词汇是原来方言中没有的，只能借鉴普通话的读音，依音变原则稍加变通而已。
决定影响方向的，是不同语言之间的搏弈，看经济实力、看人口数量、看社会喜好。
你看如今的大东北，经济连年下行，人口大幅外流，但凭借与普通话接近又人人爱表演的优势，涌现了大批娱乐明星，占据了抖音、快手以及各大卫视娱乐节目主阵地，风行全国。
反倒是北京的京片子口音，在首善之区，却呈连年式微之势，再也难以重现当年辉煌。
接触会使语言发化，这道理比较好理解。那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呢？当然也会变化，只是相对会比较慢。
像我国山区的方言岛、像大洋洲各小岛中的语言，纵向看，其实也有变化。因为社会在发展，一代新人成长后，总会遇到新事物，新的问题，会产生新的词汇，新的表达。累计起来，也会造成一些明显差异。
彻底封闭的社会，科技会退化，语言也会。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