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哥，我明天就走，不干了。”刚来几个月的焊工小吴告别老管。
1998年，小吴是焊工队伍里唯一一个出生在90后的孩子。他一走，30多个电焊工里只有一堆70后，80后，还有一个60后。
在人社部公布的“2021年第二季度百强职业”中，求职人数高于求职人数，电焊工位列第11位。做了近30年的焊工，不明白为什么几万的工资吸引不了年轻人。“他们去工厂连这一半都赚不到！”
小吴是最近两年第三个离职的90后焊工。离职的导火索是前几天的高温。青岛的夏天在全国来说并不是很热，但是对于焊工来说也是一样的难熬。
老关的公司制造海上钻井平台，焊工需要一直在室外作业。
在30度的高温下，焊工不仅要穿工作服，还要穿长袖长裤(防止被跳出来的火花烫伤)，戴安全帽，面前要有焊接专用的防护面罩，嘴上要戴防尘口罩，手上要戴长皮手套。有了这些设备，即使在室内你也会感到闷热，更不用说在30度的烈日下了。
工作时，小吴频频找老关吐槽，“太热了！”“我受不了了！”“我不干了！”当时老关就知道孩子可能坚持不了几天了。不出所料，一周后，小吴办完了辞职手续，经家人介绍去了一家公司当保安。
“孩子又高又壮，形象不错。做保安很适合，也很轻松，不需要风吹雨打。就算他赚的太少，估计也就两三千，连我们这里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是他还年轻，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老管的队伍里有30多名焊工。已经有两三个90后，二十几个80后，七八个像老关一样的80后，还有一个60后，从来没有00后。
老关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年龄变化。他一直觉得90后还年轻，不想干脏活也很正常。他还是个00后的孩子，做不到。2003年儿子考上大学后，突然想起来，00后最大的一代已经二十出头了，90后有的一代都三十了，还是孩子。
“我突然觉得我们这行没有接班人了。”
作为一个工作了近30年的老焊工，老管能理解年轻人对这个职业的抵触，“太多的苦”。
旧习俗在起作用
除了难熬的夏天，冬天也很可怕。青岛的冬天更像南方，潮湿空的空气更让人受不了。为了保暖，焊工在定制棉质工作服时会故意做大一号，这样就可以在里面多穿一件棉衣。但是如果需要保证手的灵活，就不能做太多的保暖措施。夏天闷热的皮手套，冬天容易冻透，几乎没有保暖效果，反而像生铁一样。
在老关的印象里，每个90后焊工都是在公司干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辞职转行的。“感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缺钱。他们不会去做这么高收入稳定的工作，而是去做一份工资减半的工作。这潇洒，这种老小我们没法比。”
上世纪90年代，做钳工、电焊工的国企工人，在媒人的安排下，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在当年的相亲市场，小关的身份“显赫”，属于“顶流”。在吉林这个以机械制造业为支撑的省份，很多人都知道国有机械制造企业的技术工人受到很多年轻人的追捧，俗话说“车床钳子和铣床没法比，铆接和电焊能凑合”。
小关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入行的。
1994年职校毕业后，小关顺利进入一家国有制造企业，做过钳工和焊工。小关的企业主营业务是制造油水分离器。在一个巨大的车间里，车工、焊工、伪造者和其他工人像流水线一样工作。月收入不到200，不高不低，但胜在稳。
年轻的小关很喜欢那份工作，在他的努力下，职级也在不断提升。从刚毕业的三等工到四五六年级，大家对他的称呼也逐渐从小关变成了老关。
但是当他准备考7级工时的时候，工厂倒闭了。
在东北，很多人不愿意提2000年左右的国企下岗潮。老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干了近十年的国企、铁饭碗倒闭了。与那些在国企干了一辈子的人不同，不到30岁、正值壮年的老管有足够的能力找到新的生计来养活自己。
黄宏在1999年春晚上的小品台词，反映了当时很多国企工人的状况。
下岗的头几年，老管先找了新的企业工作，然后一帮朋友聚在一起，在全国各地接单。2006年，老管也是通过一个国企项目，和一帮朋友去了卡塔尔。当时老关在沙漠里给一家炼油厂做机器设备，还认识了一批曾经打工的印度人、菲律宾人、韩国人。
“那些年，东北很流行出国打工。基本上我们都是下岗的原国企技术工人。国外挣钱比国内容易，工资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高，8000多人民币。但是2008年回国后想出去的时候，人家不要我了，说我太老了。”
回国后，老关从东北来到青岛，找到了现在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你以为我进过国企，干过岗位，出过国？这段经历听起来很传奇。其实你们年轻人不了解那段历史。在我们这边，从国企到下岗再到出国是很常见的。对我们许多东北人来说，那次经历并不愉快。对我来说唯一好的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我的焊工熟练，找工作并不困难。”
五年前，老管在一次事故中险些丧命。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正在地下焊接暖气管道，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几秒钟后，老关恢复了知觉，感觉身上很痛，背部被泥土压住，动弹不得。“这是压倒性的胜利。我当时就想，估计我就在这里解释一下吧。”
在老管的意识里，他在黑暗中待了很久。在他绝望的时候，他终于觉得有人在挖着救他。事实上，据救他的工友说，从塌方到开始挖掘救人，只用了几分钟。直到工人们揪住老关的腰和腿把他拉了出来，老关才知道自己的命又回来了。老关告诉同事，他的一条腿疼得不能动，有些喘不过气来。工人把老关放在架子上，用吊车吊到地上，然后联系120送医院。当时，没有人记得用起重机吊人是严重违反安全规则的行为。
那次事故，老关腿骨肋骨骨折，休息了半年多才复工。事故发生时是夏天。他本打算不告诉家里人，自己在青岛呆了半年后刚刚回家过年，“神不知鬼不觉”。但后续的工伤认定、赔偿标准等手续必须有人办理，老管只好通知了妻子。最后的手续办好后，妻子带他回东北老家养病。
老管说，电焊工常年在项目工地上工作，属于高风险职业。除了他遇到的山体滑坡，风险还包括触电、物品坠落等伤害。“山体滑坡并不常见，但触电、坠人等事故每年都会发生。”
电焊工除了致命事故外，还有很多常见的职业病，近年来越来越为人熟知的尘肺病就是其中之一。电焊时会产生大量的粉尘。如果防护不到位，吸入大量粉尘，很容易积累成尘肺病。近年来防护要求越来越严格，设备质量也越来越好，但也不能完全避免。
老管现在每年都会定期体检。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听力障碍，这也是典型的职业病之一。一方面，电焊会产生很大的噪音；另一方面，工地上的其他建筑也在发出巨大的噪音。常年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对听力伤害很大。
虽然经历了生死，也带来了职业病，但老管对这门手艺有着深厚的感情来养家糊口。靠着当焊工的收入，老关今年送双胞胎儿子上了大学。前段时间还花了一万六帮他填高考志愿。用他的话说，我为了孩子这么努力，不能因为志愿填报的失误影响孩子的未来。我不用像在好大学里那样受那么多苦。
总是在朋友圈晒自己孩子的录取成绩单。
“你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当电焊工。如果有亲戚的孩子没上大学，问你能不能去职校学电焊，你会怎么建议？”聊到最后，我问老管。
“那我非常推荐。这个行当虽然累，但是到处都缺人，收入又高又稳定。只要有这门手艺，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作者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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