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去世了,周三上班的时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怎么就没了呢,前两天不是说住院,刚出院回去了吗?”我有点诧异。
“是啊,你家爹(外公)出院没2天,今天早上自己睡床上就没了。”母亲的声音显得比较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后我疑心她是强做镇定,因为我一想到自己的将来自己的父母亲没有了,现在眼泪就想要掉下来。
“那你别太伤心啊,妈妈。”本就不善言辞,我干巴巴的说道。
“没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到这个年纪了。你家爹25号出葬,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回家,25号,也就是星期六。我周五就请假到家,上海到武汉一天就到了。”
“好,那你到时候回来。现在还在上班吧,先好好上班。”
我挂掉了电话,工作的思绪全无,百度一下外公去世算不算丧假,不算。但假还是要请的,我们领导肯定会批的,不至于这么没有人性。又想到,今天周三,我周五才回去,是不是算不孝。母亲以前就笑着打趣我,怀疑以后她要是过世了,我都不请假回家,所以以后的日子里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我有点紧张,发个哥哥一条微信,你什么时候到家。
明天。
哦,我后天到,好好照顾妈妈啊。
并没有回复。
是的,她的疑心总是没有错的,家里的事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确实,我的担当也就那么一点。
周五一大早从上海坐车,到了武汉,又搭了一辆黑车,直接下乡到了家爹家门口。
我有些不想下车,家里的亲戚总是那么多,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然而我知道躲避是没有用的。
外面的场景并不是像电影一样,沉重肃穆。五六桌麻将搭到了家门口外面,笑语不断,小孩子们也绕着桌子跑来跑去,活泼极了。
“诶,这是梦伢啊,还带个口罩搞么事?!”
“啊,舅舅...舅妈”还好一大群人里有几个熟悉的人,妈妈在哪里?外婆在哪里?我背着包走向屋子里,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虽然30几岁了,但是喊亲戚这种事情,我还是要跟在母亲后面当尾巴。
“这是二舅爹”
“舅爹”
“这是三家婆”
“家婆”
“梦伢,你是不是回来没有喊我啊?”
“喊了喊了,可能我声音太小了,你没有听到……”
……
认亲环节终于结束,对我最大的考验终于结束了。
这时家婆也出现了,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你外公上香了吗?”母亲总是很忙的样子,走来走去的间隙,问我一些话。
“哦我现在就去。”
外公挺尸家中,睡在冷棺中还栩栩如生,从头到脚都很有气色的样子,只是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就不会呼吸了。
我烧了一些纸钱,点燃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头,把香插在香炉中。我做得很流畅,很齐全,不像爷爷过世的时候,我呆呆的,都不知道怎么做。
无聊,大家都打着麻将度过时间,而我只能呆呆的吹着风扇。除了话少,你哪里都好,这是从母亲处得过最高的评价。
终于等到下午开席了。农村的酒席的饭菜还是挺有味道的。时下正流行开席这个网络玩笑话,我真的吃到席了,然而这个玩笑是真的时候,就不太合时宜了。
吃完饭,和母亲小姨一起撕孝纸,就是带在胳膊上的白布。大家都各有各的忙,显得大厅的外公和坐在外公棺前的外婆,特别安静。
第二天一早,又开席,同样的饭菜。吃完饭就准备出殡了,家里请了一个道士。小姨拿给我和表妹一个垫子,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意思,道士说跪的时候,才明白什么用处。
然而垫子最终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大家的悲伤好像终于不用伪装,可以痛痛快快的表达出来。表弟哭得最大声,甚至呕吐出来了。母亲和小姨,在绕棺的时候,都趴着不肯离去。一个人要是失去了所有站起来的力量,两个人都扶不起来,此刻我深有体会。
“妈妈,你让家爹好点走吧。”我也泪流满面,但是理智还在。
开始抬棺了,绕村一周,一路上鞭炮声不断,烟花声不停,真是盛大啊,要是把这五六十箱用到过生日的时候,那这个老人在村里得多神气啊。
外婆早就被架到里屋里了,好像不见到外公的棺出屋,他就还在一样的感觉。
八九辆车跟着灵车像八角碑(火化的地方)出发,我担心母亲的身体,一直绕在她的身边。但道士的仪式结束后,她又瞬间冷静下来的样子,只有通过她通红的双眼和嘶哑的声音,才能知道刚刚的她是多么的悲痛。就像小姨,仪式开始前还能若无其事,周全的给我们安排跪的垫子,仪式中却悲痛欲绝。
到了八角碑,火化的人多得排队,原来每天有这么多人死亡。我们下午1点才到的,前面还有三个棺在排队。等我们到第一个的时候,后面已经又排了三个。
遗体送向火化炉的时候,大家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纷纷哭着说“爹爹,快点跑啊。”“爸爸,快点跑啊,火来了”
我开始没太明白什么意思,后面才懂了,这些话,估计是和外公的灵魂说的。
要等半个小时以上,才能拿到骨灰,等到骨灰装盒的时候,小姨笑着对我们说,这是你家爹的灰,快看最后一眼,以后没有机会了。
人性真实复杂,此刻我感受到了她们的坚强。
载着骨灰来到山上,四周都是种的玉米。据说这里是家爹身前自己选好的墓地,和他的爸爸挨在一起。
埋坟的时候,炎热的天气突然凉了下来,我猜是白云挡住了太阳。
“还是你家爹不舍得大家啊,怕天气热大家都走了。”大家纷纷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