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编号：A203/0212
刊发时间：2020年4月8日
曾经的辉煌都已荡然无存
--美国安然公司的做假及其毁灭性后果
在国内某咖啡公司爆雷前，历史上最著名的做假企业是美国安然公司。非常有意思的是，其总部大楼就设有一万平米装修奢华的咖啡厅。
王能全
近日，国内在美国上市的某咖啡公司做假事件爆出，舆论一片哗然，看法各异。以在美国的上市公司而言，不论是美国本土的公司或是别国赴美上市公司，做假事件一直层出不穷。这些做假企业中，有能源行业著名的安然公司。曾经风光一时的能源明星企业，做假爆出后公司破产，高管或暴亡或自杀或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是，健忘似乎是人类永远的天性，利益驱使下，安然公司受到的严厉做假处罚仍不能阻止后来者，人们似乎没有从过往的惨痛教训中学到任何教训，并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更多说明的还是人性之贪婪。
以创新为招牌的明星能源企业
安然公司成立于1930年，最初名为北部天然气公司，是北美电力电灯公司、孤星天然气公司以及联合电灯铁路公司的合资公司。1941年，北部天然气公司上市。1979年，北方内陆天然气公司（InterNorth）成为公司的控股股东，并取代北部天然气公司在纽约证交所挂牌。1985年7月，北方内陆天然气公司收购了竞争对手休斯敦天然气公司，并更名“安然”（Enron)。非常有趣的是，公司原更名为“安特然”（Enteron），后因字意不雅（enteron意为肠子、消化道）而缩略为安然。
安然公司业务非常多元，最辉煌的时期其网站“安然在线”上销售1500种以上的产品，包括：广告、风险控制、带宽业务、宽带服务、建筑服务、煤炭、信用风险控制、原油及其制品、电力、排放许可、能源采购、能源资产管理、智库、设备管理、森林产品、货运、媒体风险控制、金属交易、天然气、木材、液化石油气、石化产品、塑料、能源、本金投资、纸浆、日用品风险管理、货代、钢铁、水处理、气候风险控制、风能等。此外，公司还从事糖、咖啡、羊毛、鱼肉及其他肉类等的期货贸易，甚至包括气象期货。
虽然从事的业务种类繁多，但安然公司的主业是天然气的采购和销售，拥有遍布全球的发电厂和输油管线，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采购商和出售商，世界最大的电力交易商，世界领先的能源批发做市商，世界最大的电子商务交易平台，拥有37000公里的州内及跨州天然气管道，还从事电讯业务。
从1990年到2000年的11年间，安然公司的销售收入从59亿美元迅速上升到1010亿美元，净利润从2.02亿美元上升到9.79亿美元，拥有2.1万名雇员。2000年8月，安然公司股票每股高达90.56美元，市值最高时近800亿美元。
1996年至2001年，《财富》杂志连续6年将安然公司评为“美国最具创新精神公司”，排名居于微软、英特尔之前，2000年更将其评为“全美100最佳雇主”。2000年，安然公司在美国《财富》杂志的“美国500强”中位列第7名，在世界500强中位列第16位。
经营方式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核心是做假
20世纪80年代后期，美国政府解除了对能源市场的管制，天然气价格与油价的波动带来了能源交易的商机，许多能源消费商对控制能源价格风险提出了迫切的需求。1992年，安然成立了“安然资本公司”（Enron Capital），开始能源期货与期权交易。
1997年8月，安然公司首次引入天然气方面的衍生产品交易，后来交易品种进一步扩大到煤炭、纸浆、纸张、塑料、金属和电信宽带等领域，安然公司逐步从电站和管道“运营商”变成“交易商”，在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经营商和最大的电力交易商的基础上，发展成为领先潮流的能源批发做市商。
1999年11月，安然公司创建了第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全球商品交易平台--安然在线，提供从电和天然气现货到复杂的衍生品等1500多种商品交易。不到一年时间，即发展成为年交易规模近2000亿美元全球最大的电子商务交易平台。10年间，安然从一家天然气、石油转输公司变成一个类似美林、高盛等的华尔街公司。
1990年，安然收入的80%来自天然气转输服务业，而到2000年其收入的95%来自能源交易与批发业务。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些所谓“创新”业务中，安然将一系列不动产(如天然气井与油矿)等打包作为抵押，通过某种“信托基金”或资产管理公司，对外发行债券或股权。这些“信托基金”或资产管理公司，都是安然关联企业，它们之间隐藏着多种复杂的合同关系，从而达到隐蔽债务、减税以及人为操纵利润的目的。通过这些手法，加上报表操作等，使安然的收入与利润逐年猛升。
根据事后调查公布的资料，人们戏称安然公司造假就是“点石成金术”。公司成立了数以百计的关联公司，随心所欲地分别以《星球大战》、《侏罗纪公园》中的角色来命名。当公司需要提高业绩时，就将一批光缆高价卖给以《侏罗纪公园》“猛龙”命名的因特网公司，而到下一季度时再将这些光缆售给以《星球大战》中的战士“杰迪”命名的一家石油合作公司，从而使安然公司的利润大大超过了华尔街的预测数字。
据称，挂在安然公司大厅里的横幅是“世界一流公司”，而世界著名的国际大石油公司在安然眼中不值一提。安然公司的高层认为，埃克森美孚等公司会由于自身的庞大体重而将颓然倒地。
为追求稳步增长的目标，安然公司将财务报表做得极其复杂，而且其经营方式更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公司创始人肯尼思·莱都搞不明白，使所有的外部人士如坠五里雾中。行业人士大都认为，安然公司高层非常傲慢自负，经常对外部质疑者不加掩饰地轻蔑称之为搞不懂自己的业务，并且认为所有质疑者都是“不道德的”。
安然公司的核心文化就是盈利，追求的目标就是“高获利、高股价、高成长”，鼓励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利润的冒险精神，用高盈利换取高报酬、高奖金、高回扣、高期权，公司甚至把坚持传统做法的人视为保守，很快将其“清理”出去。安然公司的经营理念是：把任何东西转化为商品和货币，无论是电子还是广告空间。
为了对外维护公司的形象，安然公司花巨资建造新的办公大楼，办公室装修奢华，这些都被美国华尔街人士奉为美谈。
做假的毁灭性后果令人无法忘怀
安然公司做假事件爆出后，结果是毁灭性的，非常具有教科书式的警示作用，应该值得所有企业经营人士永远铭记。
（一）公司破产、人员遣散和资产被拍卖
2001年7月12日，安然公司公布的第二季度财务状况，受到了投资者的质疑；8月中旬，公司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突然辞职；10月16日，安然公司公布第三季度财务状况，称营运利润每股43美分，但扣除10亿美元的一次性重组费，每股亏损84美分，公司亏损6.38亿美元。就在当天和接下来的时间里，美国众多的投资人和新闻媒体不断披露安然公司、关联企业及其内部交易等问题。
2001年10月22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安然公司展开调查。2001年11月6日，安然公司股价首次跌破10美元。11月8日，在政府监管部门、媒体和市场的强大压力下，安然公司向美国证监会递交文件，承认做了假账：从1997年到2001年间共虚报利润5.86亿美元，并且未将巨额债务入账。11月26日，安然公司股价收市于4.01美元；11月28日，股价跌破1美元；11月30日，股票又跌至仅每股0.26美元，市值仅为2.68亿美元。
2001年12月2日，根据美国《联邦破产法案》第11章，安然公司正式向法庭申请破产保护，列出的资产为498亿美元，负债为312亿美元，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宗的破产申请案。2002年1月15日，纽约证券交易所正式宣布，根据有关规定，由于安然公司股票交易价格在过去30个交易日中持续低于1美元，将安然公司股票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成分股中除名，并停止安然公司股票的相关交易。至此，安然公司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能源巨人完全崩塌。
安然公司破产后，其2.1万名雇员大都分失业，其中能源交易员大部分去了美国几大石油公司，其在线交易业务及630名员工被瑞士一家银行收购，伦敦的巴莱克银行聘用了安然公司的26名交易员。
休斯敦路易斯安那大街1500号，是安然公司投资建设的一幢新的总部大厦，总投资约2.6亿美元，面积达11万平方米、40层高，是安然公司炫耀自己辉煌业绩的标志，据说其内设面积约一万平方米的咖啡厅。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搬入这幢大楼，安然公司就破产了。2002年底，这幢大楼以不到建设成本一半的1.02亿美元被拍卖，公司的商标斜体字母E也在资产拍卖中被售出。
2003年12月2日，安然公司破产两周年之际，其位于休斯敦商业区斯密斯街1400号的50层名为Four Allen Center的椭圆形玻璃总部大楼也被拍卖。这幢大楼建设于1985年，一度有7000人同时在此上班。布鲁克菲尔德物业公司2006年以1.2亿美元购买了这幢大楼，出租给了雪佛龙公司，租期为5年，这笔交易当时被称为北美最大的租赁交易。2011年6月25日，雪佛龙公司宣布斥资3.4亿美元，从布鲁克菲尔德物业公司手中收购了这幢大楼。
（二）公司高层或暴亡或自杀或服刑
从2002年1月开始，美国国会参众两院的11个委员会以及司法部、劳工部和证券委员会正式对安然公司破产案展开调查。
2006年1月，休斯敦联邦地区法院对安然公司创始人、前董事长肯尼思·莱和前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等在公司丑闻中的行为进行审判，起诉书长达65页，涉及53项指控，包括骗贷、财务造假、证券欺诈、电邮诈欺、策划并参与洗钱、内部违规交易等等。
2006年5月25日，在听取56名证人的证词后，陪审团认定肯尼斯·莱犯有包括欺诈罪在内的6项指控，刑期累计最高可以达到165年。据说在法庭上，听到判决的莱当场痛哭。在法院正式宣判前的2006年7月5日凌晨3点11分，在科罗拉多州与家人一起度假的64岁的莱死于心脏病突发。
杰弗里·斯基林，1990 年从麦肯锡公司跳槽到安然公司，2001 年 2 月接替莱担任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但于当年8月中旬辞职，理由是想留有更多时间与家人在一起，被陪审团认定包括欺诈、内幕交易等19项指控成立，刑期累计加起来高达185年。2006年10月23日，52岁的斯基林被判刑24年零4个月，并罚款1800万美元。有报道称，基于斯基林的个人资产及其从出售安然公司股票中的所得，检察官要求他支付高达1.4亿美元的罚金，同时还需支付其共同被告、已故安然公司前董事长莱所欠的4300万美元。因为官司，斯基林支付了2300万美元的法律费用，欠下法律顾问3000万美元。为此，美国政府冻结了斯基林名下总值约6000万美元的现金和资产，包括在休斯顿的豪宅以及至少5000万美元的有价证券。
因主动承认自己有罪并与检察机关合作，协助确定了斯基林等人的犯罪事实，44岁的安然公司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被判刑6年，其妻子也因参与丑闻而被判1年监禁。
据报道，在安然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的同时，公司29名高级主管利用内线消息在股票暴跌前抛出了173万股股票，获得了11亿美元的巨额利润。为此，安然公司股东对这29人提出了集体诉讼。
就在美国有关部门正式对安然公司展开调查的2002年1月25日，安然公司前董事会副主席克利夫·巴克斯特被发现在离休斯敦不远的舒格兰居民区一辆奔驰车内，头部中枪，当地警察确认是巴克斯特自己朝头部开枪身亡。巴克斯特于1991年加入安然公司，曾担任安然北美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2000年10月担任安然公司副董事长，2001年5月因家庭原因辞职。据报道，巴克斯特对于安然公司利用合伙人掩盖巨额债务的做法提出不同意见，与前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不和。在被集体诉讼的29名安然公司高管中，通过抛售股票，巴克斯特获利大约为3520万美元，是被告之一。在留给其妻子仅七句话、每个字母都是大写的遗书中，巴克斯特称，虽然自己一直努力在做正确的事，但曾经的辉煌都已荡然无存，活着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安然公司破产案中，共有13名高管被起诉，7人被判刑，另外4人不服原判上诉后无罪释放。
（三）会计师事务所安达信解体和SOX法案的诞生
安然公司破产连带效应之一是，当时的世界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安达信，由于长期担任安然公司的外部审计、内部审计和咨询业务，在安然公司破产后受到社会的广泛质疑。
2001年，安达信从安然公司收取的服务费高达5200万美元，其中约有一半为审计业务以外的咨询服务费。
2002年3月14日，美国司法部对安达信公司提出“妨碍司法”的犯罪指控，原因是安达信公司故意销毁大量有关安然公司的文件；6月15日，陪审团一致认定安达信阻碍司法调查的罪名成立；10月16日，休斯敦联邦地区法院对安达信妨碍司法调查作出判决，罚款50万美元，并禁止它在5年内从事业务，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家被判“有罪”的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至此，有着90年历史的这个昔日世界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安达信解体并倒闭。
更为重要的是，安然公司做假事件直接导致了2002年7月25日，美国国会参众两院通过了《2002年公众公司会计改革和投资者保护法案》（即《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简称《SOX法案》或《索克思法案》），该法案被视为自罗斯福政府以来美国商业界影响最为深远的改革法案，对公司治理、会计职业监管、证券市场监管等方面作出了许多全新的规定，是现行美国上市公司最重要的合规性指导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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