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财经天下》周刊韩马西

编辑|杨采诗

“现在，三分之一的国内矿商已经去了海外，三分之一在观望，另外三分之一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12月27日，一位矿机销售人员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这背后的情况是，今年5月以来，监管部门对虚拟货币挖矿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大。目前，中国主要矿业城市四川、云南、新疆和内蒙古的矿山已相继关闭。部分具有一定规模和经营能力的矿山、矿机生产企业和矿池，大部分都搬到海外继续经营，而一些经营能力差的小矿山和矿池只能关停。

但在强力监管下，曾经的矿工依然以相对隐蔽的方式存在。《财经天下周刊》了解到，国内虚拟货币挖矿行业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散沙，现在已经大规模离开北美、中亚等地区，继续运营。

国内某矿老板汪东祥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国内的监管政策对老矿工影响不大，刚开始心态会受影响，但现在矿工已经分布在世界各地。国内矿机交易很少，大部分从中国香港和马来西亚发货。

“矿机制造商不再在中国生产，它们全都迁移到了海外。”上述矿机销售人员表示，已经迁移海外的矿机不受影响，目前各方面运营正常。他认为，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将经历又一轮调整，届时比特币的价格可能会创下新高，因此BTC矿业仍然有利可图。这也是国内矿主希望尽快把矿机搬到海外，继续开采的原因。

市场数据显示，2021年，比特币价格在3万-6.7万美元之间波动，年平均价格达到4.7万美元左右。去年2月10日，比特币跌破1万美元，短时间内跌至5000美元左右。之后几个月开始震荡上涨，到今年年初已经突破5万美元。

5月，国内监管政策出台后，比特币从每枚6万美元降至每枚3.5万美元。11月10日，比特币创历史新高，最高达到69000美元/枚。从2014年的不到4000美元到现在的近7万美元，

比特币市值飙升，今年总市值一度超过脸书、腾讯、阿里巴巴和特斯拉。

一些人被虚拟货币在短时间内带来的巨大财富效应所迷惑，成为一些公司收割的“韭菜”，埋下了很多隐患。

近日，星际矿业公司以FIL云计算采矿服务为由，声称“年投资回报率300%，本金不受损”，通过在网上拉人头的方式进行非法采矿和非法集资。肖飒律师认为，这种行为可能涉嫌组织、领导传销和集资诈骗。

但是公司包装的致富神话漏洞百出，很快就被用户投诉。有吉星XXX的用户对媒体表示，之前在这个平台上购买过FIL计算能力，一切正常。但最近半年，硬币总数中只有10%可以提现，其余都无法提现。公司给的说法是投资赔钱，没有那么多钱给矿工。

对此，小撒表示，在币圈或矿圈生意中，经常会出现“骗取财物”的夸张宣传手段。一旦符合法律条件，FIL的采矿作业就有被异化为犯罪的风险。同时，如果操作星际XXX的基金板块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取诈骗手段非法集资，且数额较大，则构成非法集资罪。

有业内人士向《财经天下周刊》表示，在矿业界，网络传销组织披着“区块链”的外衣挖矿炒金的情况并不少见。虽然上述公司涉嫌的纠纷还有待法院判决，但已有类似案件被认定为“传销”。

2019年9月，盐城公安破获了一个500亿元的区块链骗局。在该案中，陈某、丁某、牟鹏等人建立了“PlusToken”平台，拥有200多万会员。平台吸收比特币、以太坊等数字货币会员超过948万人，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折合人民币超过500亿元。

最终，2020年11月26日，据最高法中国裁判文书网消息，江苏省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刑事裁定书中，陈波、丁赞庆、彭奕轩等14名被告人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告人陈涛被判处二年至十一年不等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由于涉案人数众多，涉案金额巨大，此案被称为“币圈第一大案”。

币圈这种骗局几乎数不胜数。今年以来，光媒体公开报道的区块链基金骗局就多达15起，其中不乏IPFS、奇亚、Swarm bzz等知名矿业项目。以上三个都是今年非常热门的挖矿项目，但无一例外都是爆款。

Swarm bzz mining从一开始就被誉为“天王”项目，但它并不是国外的区块链项目，甚至与Swarm关系不大。是国内某知名大亨联合几个计算矿设计的金盘游戏。在收割了流量和散户的资金后，幕后最大的黑手——craft star科技已经关网跑路。

本质上不难发现，无论是星际争霸还是Swarm，它们的套路都如出一辙，都是以“区块链技术为噱头，为虚拟货币提供高额返利”来吸引不明真相的用户。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骗局的关键在于“低门槛高回报”。比如吉星XXX提供的云矿，用户不需要自己购买矿机，只需要存款做抵押，简单粗暴的致富宣传方式，让一大批想一夜暴富的圈外普通人成为被收割的对象。

不仅仅是上述公司，本月15日，一起“无效比特币挖矿合同”案件将虚拟货币挖矿再次推向舆论高潮。北京朝阳法院公开开庭，宣判了一起因比特币“挖矿”延迟引发的服务合同纠纷。法院一审认定合同无效，驳回原告要求支付巨额比特币收益的诉讼请求。

本案中，法院认为，丰富久信公司和中研智创公司在明知“挖矿”和比特币交易风险的情况下，仍代表“挖矿”签订协议，且相关部门明确禁止比特币相关交易。本协议因损害了公共利益，应属无效，故相关财产权益不应受法律保护，上述行为造成的后果应由当事人自行承担。

这是首例无效比特币挖矿合同。案件宣判后，朝阳法院向四川省发改委发送了司法建议，对涉案虚拟货币“挖矿”活动线索进行了反馈，建议相关部门清理整顿。

“骗局”背后，外界很难“觊觎”中国的矿业收入。

事实上，在今年4月监管政策生效之前，中国矿商一直主导着全球比特币挖矿网络。剑桥大学新兴金融中心(CCAF)去年发布的一项数据显示，中国矿工的挖掘计算能力占全球总挖掘计算能力的71%。退网政策后，也就是6-7月，国内比特币网络计算能力的全球份额几乎为零。目前，随着大量国内矿工向海外转移采矿设备，中国的采矿计算能力已经被北美取代。

换句话说，美国已经取代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比特币矿区。剑桥比特币功耗指数(CBECI)显示，美国比特币计算能力全球第一，占比35.4%，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紧随其后，占比分别为18.1%和11.23%。

10月11日，全球最大的矿机制造商比特大陆(Bitland)发文称，旗下蚂蚁矿机将停止向中国大陆发货。此次出货政策调整不会影响比特大陆的海外市场客户。对于购买了长期产品的mainland China客户，比特大陆表示将联系他们提供替代产品。

除了矿机厂商和矿商，在这波监管浪潮中，矿池和交易所也不能幸免。霍星矿池发布公告称，“为符合中国最新的行业监管政策，霍星矿池决定不向中国大陆用户提供矿池服务。”霍星矿池是目前以太坊最大的矿池，主要服务于以太坊的矿工。数据显示，霍星矿目前占全网计算能力的22.7%，居全网第一。

另一个国内最早的比特币挖矿池，连接的挖矿机超过百万台，全球用户数百万，在监管政策出来后宣布，挖矿池将不再为中国用户提供服务，如果检测到的用户来自中国，其账户可能会被冻结或终止。

从交易层面看，国内大型交易所也在大规模清退国内用户。本月31日，国内三大交易所之一的火币将关闭人民币场外交易业务，彻底退出中国市场。数据显示，截至去年，火币的用户数量已经达到1500万，其中国内用户占比较高，此轮清仓规模至少达到百万量级。事实上，被清退的不仅仅是火币一家，剩下的币安、抹茶MEXC、Bitget、KuCoin、Poloniex等交易所都在被清退。

监管的巨浪几乎波及到了虚拟货币挖矿的整个产业链，作为产业链中游的加密金融服务机构也停止了在中国的金融服务。“政策一出，我们就注意到了风向。当时我们开始关闭国内的业务，现在专注于海外的加密金融业务。”一位加密金融服务商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汪东翔认为，这次强监管政策相当彻底，对虚拟货币和挖矿的高压打击将是未来的一个常态。

12月3日，在悉尼举行的Sohn Hearts & Minds投资大会上，查理·孟格表示，“我认为中国人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就是禁止他们，而我的国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孟口中所说的“正确决策”是指国内监管部门对虚拟货币挖掘和交易的高压打击态势。

今年6月，一份《关于清理虚拟货币开采项目的通知》的文件出现在多个微信群中，随后发生了被业界称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矿难”，这是继内蒙古、新疆、青海、云南之后，中国最大的虚拟货币开采重镇四川的最终“沦陷”。

一名矿工在微博中说:“四川800万载，今天零点，集体停工”。

事实上，采矿是一个非常耗能的行业。截至2021年5月10日，全球比特币挖矿年耗电量约为149.37太瓦时(1太瓦时为10亿千瓦时)，已超过马来西亚、乌克兰和瑞典的耗电量。以今年4月底关停退出的内蒙古自治区35家矿山企业为例。据初步统计，这些矿山企业每年可节约电力52亿千瓦时，相当于160多万吨标准煤。

在业内人士看来，今年国内矿业项目全面停止，与碳中和的目标有关。2020年，在联合国大会上，中国承诺力争2030年碳排放达到峰值，2060年实现碳中和。为了达到这个环保的目标，采矿业这个高耗能的行业自然是首先被砍掉的。

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蔡凯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碳中和是今年虚拟货币挖矿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官方重申了对比特币挖矿和交易的立场，即国内官方从未认可比特币所代表的虚拟货币交易行为。

为防止虚拟货币挖矿死灰复燃，9月24日，监管层再次重拳出击，发改委等11部门发布《关于整治虚拟货币挖矿活动的通知》，提出加强虚拟货币挖矿活动上下游全产业链监管。同日，中国人民银行等十部门也发布整治“虚拟货币投机”新规，明确与虚拟货币相关的业务活动为非法金融活动。

“银行监管越来越严格。交易所退掉中国大陆用户后，冻结了国内银行卡交易虚拟货币的使用。”一位业内知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不仅如此，监管部门的打击力度还在继续。10月8日，国家发改委就《市场准入负面清单(2021年版)》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将虚拟货币“挖矿”重新列入淘汰目录。业内人士表示，如果将虚拟货币挖矿项目列入淘汰行业，一旦真正列入负面清单，想要地方政府立项的挖矿行业基本不存在，虚拟货币挖矿将面临更大的清理力度。

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是涉嫌传销的头目、有组织的诈骗，还是法院宣判的无效比特币挖矿合同，其实都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在中国，没有虚拟货币挖矿的下半场。5月21日，国务院金融稳定与发展委员会第五十一次会议明确提出:“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活动，坚决防止个体风险向社会领域传导”。

在当地矿业全面关停后，监管部门也加大了对党政机关民间虚拟货币挖矿活动的查处力度。11月，国家发改委强调，要严查国有单位机房涉及的挖矿活动。

12月21日，抚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党工委原委员、管委会原副主任罗顺全因“介绍、支持、直接参与企业从事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要求的虚拟货币挖矿活动，以权谋私，与矿企串通结成利益共同体，抗拒组织审查”，被江西省纪委监察局正式通报处罚。

这并不是官方第一次通报官员因“用虚拟货币挖矿”被处分。今年5月，时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的萧艺被调查。11月，在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公布的“双开”通报中，提到萧艺“滥用职权，介绍、支持企业从事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要求的虚拟货币挖矿活动”。

这是萧艺垮台的直接导火线。主政福州时，他引进了福州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与其老板福建商人林庆兴共同组建了福州创世纪超级计算中心，进行虚拟货币挖矿。资料显示，林青星本人很早就进入币圈，传闻他拥有超过10万个比特币。在萧艺被调查的同一个月，林庆兴也被拘留。

目前，该公司数亿资金已被冻结，相关项目已停工。福州高新区管委会也已向该公司派出工作组，多家供应商也因资金问题走法律程序。

从当地停业到政府高层调查，国内对虚拟货币挖矿的政策不再像过去那样模棱两可，国内虚拟货币挖矿行业将在2021年冬天永远终结。

(文中王向东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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