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伦敦初建 惨遭屠城
上回说到布迪卡起义军所向披靡,攻陷了重镇科尔切斯特。起义军的发展势头如火如荼,大量优质的马匹源源不断地供给军队,起义军的行军速度大大加快,机动性越来越强。爱西尼人及同盟军特里诺文特人挥师向南进发,所过之处摧毁了一座座罗马风格的市镇与殖民村落。值得一提的是,起义军摧毁了一个叫圣奥尔本斯的罗马市镇。虽然当地居民大多数为土著布立吞人,但他们自愿过上了罗马风格的生活,因而布迪卡的“解放之师”对他们毫不留情。总而言之,在属于这一时期的土层里,但凡考古学家能够挖掘的地方,几乎都能发现杀戮与毁坏的痕迹。
然而,起义军绝不是群龙无首、不讲战略的乌合之众,而他们马首是瞻的人物就是布迪卡。当时,距离起义地区最近的是罗马第九军团,驻扎在现今剑桥郡北部的廊索坡村(Longthorpe)。听闻起事,罗马指挥官仓促挥师南下,想要把起义扼杀在萌芽状态。但是,在科尔切斯特西北部的树木茂密的乡间,军团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大约2000多名罗马军团的精壮士兵被一网打尽,只有骑兵得以逃脱。据推测,精心设局的人应该是布迪卡,她通过这一战解决掉了这个战斗力强悍、久经战场考验的正规军的威胁。值得一提的是,布迪卡是在行军途中,顺手击败罗马军团的。这个巨大的胜利让爱西尼士兵大受鼓舞,士气大增。
(剑桥郡廊索坡村塔)
转眼之间,罗马在不列颠的统治岌岌可危,成败难料。总督苏埃托尼乌斯带领罗马驻军的主力远在威尔士征战,或许刚刚才得知起义事态之严重。随着第九兵团的覆没,布迪卡的下一个猎物——伦敦——已经毫无防御能力了。
这里先来说说伦敦的前世今生。话说当年尾随着罗马军团进入英格兰东南部的,还有一大批来自罗马的殖民者、商人、开发者和创业者,他们希望在这个罗马帝国新建的行省捞一桶金。他们先是聚集在不列颠尼亚行省的省会高斯贝克镇周围,经营起各种获利颇丰的生意。为了更方便攫取不列颠的财富,他们还在泰晤士河岸兴建了一个大型的贸易集散地,专门管理新行省的资源配送,以及罗马运到不列颠的物产在哪里买卖。这个贸易点就是伦敦的雏形。可以说,伦敦完全是罗马入侵的产物。
(模拟图:初建期的伦敦)
伦敦兴建于公元50年左右,在当时被称为伦蒂尼恩(Londinium)。小镇建立后,罗马开发者纷至沓来,截至公元60年,统计人口已达几千人,也许已经超过一万人。罗马帝国行政长官的办公室设在伦敦,罗马皇帝在不列颠的代理人卡特斯·迪希阿纳斯就常驻这里。伦敦不仅吸引了很多罗马人来此经商,而且许多来自发达地区(比如高卢、西班牙)的人也迁移过来,寻找机会。例如,一个叫奥卢斯·阿尔费蒂斯·奥卢萨的希腊人从雅典来到伦蒂尼恩,他于公元一世纪末70岁时去世,埋葬在了现今伦敦塔西北的塔丘地区。
(伦敦塔)
说来奇怪,伦敦似乎从建立之初起,就既不是一个军事要塞(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曾作为军事据点),也不是一个铁器时代的渡口。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贸易港口,是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泰晤士河的潮汐能力能使得远航货船逆流而上,到达伦敦。公元50年时,伴随着不列颠岛上“福斯之路”军事分界线的巩固,殖民者预测“一个稳定和平的时期”即将到来。欧洲商人和罗马银行家们认为英格兰东南部已经足够安全稳定,于是,他们加大了投资力度,发展与不列颠的贸易往来,因而建立了这个新兴的民用港口。到公元60年时,伦敦无疑成为一个商业成功的典范,港口大量吞吐着这个新兴殖民地的各种进口与出口货物。根据塔西佗记载,虽然伦敦先天性打着殖民地的身份,但是这里“商人们熙来攘往,(是)一个重要的商业贸易中心”。
(伦敦圣保罗大教堂)
近来,考古学家确定了初建阶段的伦敦市政中心的位置。它最初大致位于今天的大教堂和集会广场附近。在这条东西走向的主要街道上,依次排列着一栋栋泥笆墙建筑,其用途可能住房,也可能是商店。考古学家在相邻主街的一栋房子里发现了一个粮食堆,这表明当时已经有些伦敦商人为了牟利而建起了物资仓库,因为这种储备是为了市民需求,而不是军用物资。由此可见,伦敦的城市规模和影响力在当时已经相当之大,罗马在不列颠所下的投资功夫都集中在这里。这也是罗马统治者如此重视伦敦的原因。
前面已经说过,起义爆发时,罗马总督苏埃托尼乌斯正在威尔士境内征伐土著部落。他虽是个行武之人,却对伦敦对于罗马帝国的重要性了如指掌。威尔士战事稍稳,他便快马加鞭带领两个军团回师向东,赶回伦敦救援。他自己一马当先,沿着一条罗马大道——惠特灵大道——日夜兼程,想尽快探得罗马帝国在伦敦的投资是否真的打了水漂。
苏埃托尼乌斯到达伦敦后,情报消息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布迪卡起义军一路打来,已经使得第九军团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科尔切斯特夷为了平地,而其他部落纷纷倒向起义军一边。通过幸存者之口,他应该也大概了解了布迪卡军队的规模,更何况伦敦并无城墙可以防守!当时的情形很有可能是这样:苏埃托尼乌斯在行政长官办公室喝了一杯烈性酒后,作出了决定:这个城市无可救药了。他决定撤离伦敦!
在苏埃托尼乌斯看来,现在的紧迫问题不是挽救伦敦,而是挽救罗马帝国在整个不列颠尼亚行省的利益。伦敦人祈求他不要抛弃伦敦,但“面对眼泪与祈求,苏埃托尼乌斯不为所动,他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塔西佗语)。有些伦敦人跟随他进入了军事保护区;有些人逃过泰晤士河,躲避到南部亲罗马的部落控制区里去了;还有一些人想尽办法租到船,逃回了高卢地区。
逃跑的人中就有罗马行政长官卡特斯·迪希阿纳斯本人,据说,在起义爆发前,就是他的贪婪成性激起了民愤;也许,跟随他逃跑的还有前面提到的希腊人奥卢斯·阿尔费蒂斯·奥卢萨,逃跑时手里紧紧抓着钱袋。留守伦敦的人中有老人、妇女、儿童,他们留下来是也许是因为不得已,也许只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他们的崭新的商店。他们忧心忡忡地等待着伦敦的最后的命运。
公元60年,布迪卡起义军到达伦敦,放火焚城。伦敦的这场劫难已经通过现代考古发掘,非常清楚地呈现了出来。只要挖开伦敦最早的基础土层部分,灰烬与煤烟形成的红黑土层随处可见;在垃圾坑里找到食品罐子,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某人把钱埋藏在一个秘密地点,却再也没机会回来取走;大火炙烤过的萨摩斯陶器,散落在瓦尔布鲁克河的东西两岸。这场大火的燃火中心应该是在今天的恩典堂街,但是在整个过火区域里,又有些地方没有燃烧的痕迹,这表明大火是在几个燃火点分别点燃的。在一个空间开阔、住宅区呈带状分布的新建市镇里,这种点火方式是可以理解的
(伦敦恩典堂街街景)
同时,考古遗迹也映证了塔西佗的描述:在布迪卡军队到来之前,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紧急疏散,因为从目前挖掘出的焚烧过的一部分房屋来看,里面通常会缺少一些家居用品(虽然不是所有的东西)。有些房子里虽然物品犹在,但主人确实不在房内,当然,他们也许可能是那些在冲突中倒毙路边的人。
布迪卡这支“复仇之师”进入伦敦后,为所欲为,大开杀戒。塔西佗记载道:“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去割断喉咙、放火、绞死或钉死别人……死亡的罗马人和当地人预计达7万人。”考虑当时伦敦的常住人口,这个数字也许有些夸张,但是毫无疑问,很多罗马殖民者遭到了凶残杀害。稍后的罗马历史学家卡西乌斯·狄奥也许是为了煽动读者的情绪,在所著的《罗马史》里加入了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他描述罗马贵族妇女如何被施以绞刑,乳房被割下,嘴被缝上;她们怎样惨遭虐待,刺穿在尖木桩上。这些描述也许给现当代的某些血腥故事提供了灵感,比如,德国人尖刀刺婴儿,越南人的俄罗斯轮盘赌游戏。
不管《罗马史》里的描写细节真实性如何,在瓦尔布鲁克河靠近恩典堂街的淤泥中,考古学家确实发现了很多断裂的头盖骨。在罗马,有些纪念碑上的浮雕,比如图拉真凯旋柱,展示了凯尔特部落和日尔曼部落斩首敌人、将敌首示众的景象,那些伦敦人看似就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罗马图拉真凯旋柱)
经过起义军的洗劫,罗马人在伦敦的投资血本无归。大火消歇,战尘落定,布迪卡面临着决策的时刻,起义也到了命运转折的时刻。
起义军攻下伦敦后,前进的动力消失了,此时此刻的布迪卡该如何抉择?其实,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跟随着苏埃托尼乌斯的军团,开进罗马军事控制区,力争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任何拖延都可能让罗马人从高卢派来援军,一旦援军到达,那么她就可能背后受敌。
也许,布迪卡已经意识到了速战速决的重要性。毕竟,这次起义的破坏力如此之强,罗马正规军再遭受任何一点损失,都可能让罗马朝廷上那些主张“全面撤离不列颠”的力量占据上风。布迪卡本人很可能也知道50年前,发生在德国的条顿堡森林之战。罗马在那次战争中惨遭失败,损失了三个军团,战役导致罗马军队整体后撤,建立了罗马人与日尔曼人的分界线——莱茵河边界。这种结局对不列颠来讲就是最好的期待了。
(德国条顿堡森林之战)
其实,我们对布迪卡及其起义军的描述很多都是基于揣测,比如,布迪卡对她的军队和局势的掌控力度到底有多大?然而有一点是确定的:布迪卡一定是要投入很大的精力来维持军队秩序,要说服起义军其他头领把注意力从抢劫更多的战利品,转移到他们害怕面对的情况——与苏埃托尼乌斯军团的正面交锋。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本期主要素材参考2021年出版译著《追寻黑暗时代:古英格兰诸王纪》,本人为该书英文版译者。所用图片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