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简笔画(贺先生,还是不要在一起了(八))

第48章

富华酒店是春夏县城里最豪华高档的酒店, 宋曼曼一路走来本就高调张扬, 贺晋淮的手下在酒店楼下巡视时很难不注意到她。自然也就主意到了宋楠。想打听他们的包间很容易, 贺晋淮还没进门便听里面有人起哄要给宋楠介绍男朋友,他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越听脸色越暗沉。尤其那番“你以为自己配的上一个亿”更叫他火冒三丈。别说一个亿, 只要她愿意,贺家的一半家产几十个亿都可以是她的。他身形挺拔立长,开口声势夺人,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宋楠背对门口坐着, 转身发现贺晋淮出现在她的身后。刚才她的同学们还在讨论嫁个公务员好,还是嫁个老师好时——贺晋淮全都听了去,此时脸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群化外之民。“你怎么在这里?”宋楠一开口,大家便知晓这是熟人。她自己现在身陷泥沼, 疲于应付这些跟她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同学。可贺晋淮不一样,这些人既不是他的同学, 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非常突兀的出现在这个场合, 完全是没有必要,只不过因为宋楠在而已。“你是谁呀?”众人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打转。贺晋淮抬腿, 迈步进来,宋楠见他这副架势, 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孤立无援,用抵着牙关,用冷漠抵挡着一切流言蜚语, 她像是驻守在一处悬崖之地,不愿意退缩。贺晋淮的出现像一堵无形的安全墙壁,砌在她的背后。看似坚硬,只有她知道,其实无比柔软。走到宋楠旁边时,他垂头看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秒后,双方心领神会。手搭落在宋楠的肩上,立在她的身旁:“贺晋淮,是宋楠的未婚夫。”这句话像只重磅炸弹一样,砸在人群里,无异于将这些人对宋楠的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击碎。他们愿意叫宋楠来同学聚会,不就是为了看看当年在学校里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如今是如何落魄。他们这些留守在家乡的同学们,自然而然地将宋楠的回归当成是混得不好,他们从未在大城市奋斗过,毕业后早早回了家乡,所有的眼光只停留在这个小县城里,犹如一潭死水,惊不起任何的浪花。现下,这些人好不容易觉得他们跟宋楠的差距也没那么大,刚说得上三句话,结果来了个人告诉他们:你们算什么东西?这些老同学顿时有种颜面尽失,跳梁小丑的感觉。人群里有人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抱怨起宋楠来:“宋楠,你有对象怎么不跟我们说呀,害得我们一直以为你单身呢!”宋楠冷冷地问:“敢情我单身,就应该接受你们这些介绍了?”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这个同学聚会的动机本来就不单纯,也就宋楠好涵养,顾着以往的那点薄面情分,跟他们坐了这么久。“那个……贺先生,既然你是宋楠的未婚夫,一起坐下吧。我们同学以前关系都很好,好多年没见,这次约出来大家聚一聚。”贺晋淮显然没有想要坐下跟他们共聚餐的意思。孔樊东将椅子放在旁边,他靠在椅背上,窄身的西装靠着背后红木椅子,有种说出来的深暗气质,“不必。”他坐着的姿势有些睥睨,毫不掩饰的傲慢,说话语气并不快,完全没把这些人当回事。宋楠:“咱们虽是同学,但那是以前在学校里的关系,现在都有各自的人生轨迹。我同意过来聚餐是因为教养,给大家面子。跟在座各位并没有关系,说到底,若不是单着“同学”两个字的交情。”她慢条斯理地吐着字,语气轻飘飘,但杀伤力极强:“关心我结没结婚,你们也配?”偌大的包间里安安静静,来的三十多个同学里,对宋楠挑三拣四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也就那五六个人,其余人大多本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围观。偶有几个跟宋楠关系不错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为她出头,更是不敢再直视她,只顾低着头。宋楠:“各位有这点奚落别人的功夫,不如先琢磨琢磨如何先挣到一个亿。这样别人再说一个亿身价时,各位也不会露出这种井底之蛙的短见。”宋曼曼被她明里暗里一怼,身上毛都快气炸了。“你自己要来同学聚会,现在又一副看不上我们的样子。落地凤凰不如鸡,你又比谁高贵了!”她这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倒是忘了谁先向她发邀请的。贺晋淮这个人虽有时候情商低了些,但好在学习能力不错。用跟宋楠同样的语气怼回去:“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凤凰依旧是凤凰,不过鸡……”“就不知道能不能认得清自己是只……鸡了。”他那一副高冷禁欲的态度,从他那张嘴里说出“鸡”这个字,真是格外刺激。孔樊东已经在旁边憋笑憋得嘴角抽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家老板怼人,还一套一套的。宋曼曼第一眼见贺晋淮时,被他长相跟气质迷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哪知开口才知道这是宋楠的男朋友,顿时有种吃了一嘴酸葡萄的感觉。贺晋淮这人,第一眼见他的人很容易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但只要他一开口,坏脾气保准让人好感度直降。宋曼曼气的当即就站起来,拿着涂得青葱的手指点着她:“你……你们不要太过分!”宋楠笑笑,也从桌上站起来,四两拨千斤:“这就过分了?你们刚才拿我没结婚讨论的兴高采烈,就是礼貌?”话都说得到这个地步,这饭是肯定吃不下去了。贺晋淮怼人怼得意犹未尽:“听说,你们还给宋楠介绍一份工作?”这是他们方才在饭桌上讨论的,也不管宋楠什么意见,直说有个小学美术老师的工作适合她。宋曼曼她在镇上的政府机关工作,听说宋楠没工作,大家就嚷嚷给她介绍一份:“她现在没有固定工作,靠画画为生。”“我们给她介绍工作……那也是好意。”贺晋淮手指撑着额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宋楠画的漫画在网上阅读量有一千多万。”“你们倒是自作多情!”宋楠:“……”这b都让他一个人装了。一千多万阅读量是什么概念——不说别的,光凭《上邪》连载版权收入,就有大几百万。不用说衍生出来的游戏和动漫,影视改编之类的。贺晋淮一本正经:“需要你们施舍?”桌上这群人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忙不见得能帮上,牛逼倒是吹得满天飞。充其次,不过是想显得他们能耐罢了,真正的想帮忙的朋友,谁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人难堪。现在这份难堪又转移到他们身上——这才叫这群人体会脸皮火辣辣是什么感觉。宋楠拿起包,准备转身,宋曼曼见她要走,方才又被明嘲暗讽,口不择言:“你把聚餐钱付了,别想吃白食。”她这话一说,不仅是宋楠的脸色微妙,就连跟她一起坐着的同学都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宋楠笑笑:“发在群里的那两百块,够不够?”她甚至觉得好笑,也当真眯眼笑起来,“我可没说那不是饭钱。”从包间门出去后,宋楠先是一言不发地压着嘴唇笑,孔樊东也是肚子都憋疼了。宋楠先没忍住,走了几步后,她扶着墙,笑到直不起腰来。孔樊东比他还夸张,像是几百年没听过笑话似的,一边捶着墙壁,笑的好大声。贺晋淮莫名,“怎么了?”宋楠跟孔樊东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没什么。”难道说老板嘴炮功夫了得,怼人一针见血又不拖泥带水。这句话对贺晋淮来说,明显不是夸赞。宋楠摆手,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呀?”贺晋淮:“住这儿。”富华酒店是本地最高档的酒店,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她往外走的时候,贺晋淮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直到门口时,宋楠转身停下脚步:“今天谢谢你。”贺晋淮点点头。宋楠:“我就不邀请你回去了,不太合适。”贺晋淮又嗯了一声。见他还站着,宋楠眼神询问:“你还有事吗?”贺晋淮:“我还没吃饭。”所以?要去她家蹭饭?宋昌明白天发了这么大的火,宋楠可不敢再给他往家里带了。“要不,我请你出去吃?有家本地菜馆还不错,正好感谢你今天帮了我。”“可以。”贺晋淮这次只开两辆车过来,一辆车是孔樊东现在开着的,里面只坐贺晋淮一个人,另一辆车坐满了人。宋楠方才瞧了一眼,有几个……像是他智囊团的人。“你不是度假吗?”贺晋淮压了压眉心,“度假也有工作。”好吧,宋楠不太理解,但对贺晋淮这种状态倒是很习以为常。吃完晚饭,贺晋淮要送她回去。宋楠摆手:“不用了。”“你回去吧。”选的餐厅在护城河边,一出门踩上木桥搭着的人行栈道。“还有事?”贺晋淮压了压衬衫领:“走走?”宋楠点头,正好她也有话对贺晋淮说。夏日的晚风,吹得人心边儿都打着卷儿,护城河边的柳树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轻抚在水面上,看的人心里酥酥,痒痒。贺晋淮伸手将挡在前面的柳枝一手斩断:“你不用在意他们的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必刻意融合。”宋楠将这话心里在过了两遍,才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安慰我?”这个大胆而又疯狂的猜测一说出口,宋楠便觉得很可笑。这个男人他是贺晋淮,奉行强者至上的观念,怎么可能会安慰她。“算了……怎么可能……”男人转过身,他将视线从湖面,落回宋楠的身上。那双陈墨般漆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比湖水还温绻的眸色:“是。”宋楠抬头,撞进他那双眼睛里。“我是在安慰你。”宋楠的心,不自觉地陷了一下,夜里的风拂过她额角的碎发,星光满布的夜色里,她从贺晋淮眼睛里,看到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那是一种让她难以承受的……目光。

第49章

宋楠想起宋昌明曾经对她的告诫——男人若想真正喜欢一个女人, 他是摆不起架子, 也装不起来冷酷。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温柔的, 连目光落在身上,你都能感受到自己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宋楠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一直以来贺他就像一块寒铁淬炼起来的黑色玄甲, 他可以固若城池,可以无坚不摧。但他永远都不知道何为温柔,她一直这样以为着。直到今晚她才明白——他也可以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只为她抵挡外面的流言蜚语, 也会用不熟练的语言来安慰她。可这些偏偏发生在千帆过境之后,在他们分手结局已经尘埃落定之时。月光下,贺晋淮表白了。他告诉宋楠:“我喜欢你。”宋楠心里只在那一刹那有些震惊,意想不到, 可随即她便想到当初执着离开贺家时下的决心。她缓缓开口:“当初我执意要跟你分手,离开了贺家, 除去贺家人待我苛刻外, 还有别的原因。”贺晋淮:“是什么?”宋楠从未想过有一天, 她会心平气和地跟贺晋淮讲这些。这些话早在他们婚礼决裂之时,就应该是被装坛陈封起来, 任由时间去发酵,不会被提及。“第二个原因是, 在一起这么久我一直感受不到你喜欢我。”贺晋淮对这个原因反应,其实有些抑制。他现在心境变了许多,相比之前听到这句话, 现在有些微能理解宋楠说的“感受不到喜欢”是什么。“其实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在一起也有快乐的时光。”“还记得我来N市的第一个冬天……因为从小生活的地方从未下过雪,所以一直期待能在N市和你一起看第一场雪。”宋楠回忆起往事来,嘴角泛着苦涩的笑容,“结果那年,N市迟迟不肯下雪,你见我等的心焦,没过多久便带我去北海道看雪,还教我滑雪。”“贺晋淮,那段日子真的很好,也是为什么后来支撑着的爱你这多年的原因。”宋楠:“后来,随着执掌贺家的权力越来越多,你的野心越来越大,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贺晋淮,你知道这八年里,我们最长一次隔了几个月没见吗?”贺晋淮深皱着眉头:“多久。”“六个月零八天。”贺晋淮自己也未曾想,他们曾这么久没有见过,每次他在外地出差,宋楠时常同他开视频,除了叮嘱一些事情外,便是隔着视频看贺晋淮处理公务。“分手这个想法我萌生了三年,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你就像流淌在我身体里的毒素一样,我用了三年才将你从我的骨肉、血液、筋脉,从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剔除。”贺晋淮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很意外,心里也很触动。“我花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完成的事情,贺晋淮——”“这不是你做三两件事能够改变的了,事到如今,但贺晋淮你知道什么是应激反应吗?”“我还会因为你的某个眼神,某个动作,某一句话感到不自在,我的内心在跟我唱反调,它明确地告诉我,忘了你,我才有活路。离开你,我才能变真正的自己。”贺晋淮垂眉,不忍与她对视。心里腾升出一种莫名情绪,那种直达心底,敲着他灵魂锤炼的感觉,让他产生自我怀疑。“我以前……真的这般不重视你?”宋楠心中的苦涩至极,“你并不是故意去忽视,对于你贺晋淮来说,没有必要刻意地去那么做。可你不去重视,所以别人便会轻视,你明白吗?”贺晋淮千言万语梗在心口,却吐不出一句:“很抱歉。”宋楠摇头,离分手已经过去三个月之久,内心很平静地告诉贺晋淮:“你不用抱歉,其实是我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而已。”贺晋淮:“不是。”“你比你和我想的都要重要。”宋楠:“并不是,你可以为了研究对手,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开会研讨。”“你可以为了开发新品,亲自去国外聘请面试人才,智囊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你谦逊的人格魅力。”“你为了开辟国际市场,在欧洲一待便是一年,期间只回来过三次。”“却从未想过,去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们的感情就像一条没有源头可供的河水,你这样做,迟早都会干涸。”贺晋淮抿着嘴角,暮色下他整个人像是被泼了墨,散发着沉沉的气场。“我……可以改变。”宋楠笑笑:“太迟了。”“我已经决定出国读书,不会再跟你在一起。”贺晋淮不说话,他深深地压着眉心,“你一定要出国?”宋楠坚定:“是。”“我不会改变心意,所以……我们以后也没有必要再见了。”贺晋淮要的明显不是这个结局,但宋楠的话已至此,似乎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似的。“什么时候走?”“下周六。”——夜静如水,宋楠一回家打开灯,便见宋昌明抱着手臂坐在客厅。宋楠捂着被吓差点跳出胸膛的心脏:“爸,你吓死了!”“你干嘛不开灯呀!”宋昌明脸上是一副—只有宋楠犯错时他才会露出的表情:“去哪了?”宋楠一边换鞋一边随口应道:“同学聚餐呀,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跟您说过了嘛!”“撒谎!”宋楠拖鞋都被吓掉到地上:“爸,您小点声行吗?”宋昌明适当的小了声音:“晚上宋碧玉过来找你,她说你中途就跟贺晋淮离开同学聚会了,你去哪了?”宋楠三两句把同学聚会上的事情告诉宋昌明:“他们一会儿给我介绍工作,一会儿给我介绍对象,生怕我要走的样子,你说我还待在那里干什么。”“你走的你的,那跟贺晋淮又有什么关系?”宋楠:“他就住在富华几点,碰巧遇上的。”宋昌明看着她,一副看你怎么编的表情。“然后我就跟他说明了一些事。”“说什么了?”宋楠低着头,声音嗡嗡的:“就让他不要再来找我。”宋昌明听说是这件事,脸色终究是变好了些:“你过来坐。”宋楠颠着步子走过去:“我都跟他说清楚了,您放心吧。”宋昌明显然想谈的并不是这个,他终究是过来人,很多话时候虽然向着自家闺女,但不代表他们宋家就一点问题没有。“这门婚事,本来就是我们宋家高攀,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情,其实并不能完全说是贺家的错。”宋楠以为他要批评自己,找男朋友也不擦亮擦亮眼睛。却听宋昌明话锋一转道:“你跟贺晋淮只见最大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感情问题。”“而是地位。”宋昌明一针见血道:“因为你们俩地位的不平等,导致你们俩感情输出不平等。”宋楠:“爸,你怎么还成恋爱导师了?”宋昌明:“严肃点。”宋楠拿着小板凳坐好:“您说。”宋昌明:“如果你真的还喜欢贺晋淮……”宋楠立刻打断:“您别说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如果。”宋昌明也就懒得戳破她,不论她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固执己见也罢,从现阶段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爸爸说是如果。”“你一定要变得独立强大起来,起码在某一个领域,能有你自己开辟出来的事业。”宋楠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我会努力工作,好好读书的。”宋昌明突然在她额头上摁了一下:“你呀……”“心善,就是不怎么聪明。”宋楠:“能不要这么说你家美丽大方,聪明伶俐的闺女吗?”宋昌明:“……——之后几天,贺晋淮再也没联系她,宋楠也回到了N市。出国的相关手续已经办好,国外租的公寓也提前联系好。除了处理出国的事情外,还有另一件大事,国内某个很大的影视投资公司看中了《上邪》的影视版权,答应先做小成本投资,可以先拍动漫,如果反响可以,再拍电影。不过影视公司有个要求,他们要全垄断《上邪》的版权,并且要宋楠保证每年发表不低于一部的《上邪》系列作品。宋楠本来想回绝这个合同,但一听到对方将近八位数的版权报价时,她及时收住到嘴边的拒绝。声称想要再考虑考虑。后来对方将合同发到工作室后,于晓晓看着合同立刻不淡定了,她拼命地摇着宋楠,“姐姐,你在犹豫什么?”“将近八位数哎!!!”“老娘开着这小破公司八年,盈利也没有八位数。”“你这一个《上邪》直接带着全工作室鸡犬升天,我还接什么项目呀,咱全公司一心一意为你搞《上邪》得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小于!”宋楠:“……”“每年要发表新《上邪》系列漫画要不低于一部,我是去上学呀,哪能保证更新量!”于晓晓:“你傻吗?咱们工作室哪个不是画手,有这么多人手在,你可以把那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交给工作室来做,你把握漫画核心内容。”宋楠犹豫,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将近八位数的报酬。于晓晓恨不得替她把合同期签了:“你不是特想搞自己的画展吗?没钱哪能办起来?”她这句话正好踩在了宋楠心动的点上。最后,这长达五年的卖身合同是签成了,若是问为什么,大概只有四个字能形容:生活所迫。离开前两天,宋楠禁不住于母的再三邀请,同意晚上去于家吃饭。不过这次不像是以往的私人聚餐,饭桌上还有好些人,虽然她不怎么认识,对她都很客气,礼貌打完招呼后,气氛不算尴尬。她跟于鸿霄坐在圆桌的直径上,隔着很的距离。间隙她抬头看了眼他,正好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倒是大方地相视一笑。于鸿霄看着瘦了些,黑色的衬衣下,肌肉看着没有以前那般精壮,倒是结实了许多。这场宴会说来也奇怪,虽说她都不认识那些人,不过并不妨碍那些人对她的打量。目光并无恶意,甚至带着一丝……慈爱?饭后,大家闲暇聊天,于晓晓性子急,在饭桌上待不住,带着宋楠出去逛逛。“今天饭桌上的都是什么人呀?”于晓晓掰着手指:“有舅伯,还有我妈的闺蜜,就是坐在她旁边,一直在聊药膳的那位。”“这么跟你说吧,但凡能让我和我哥恭恭敬敬对待的长辈,今天都在桌上。”宋楠:“……”“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桌上?”于晓晓耸耸肩。饭桌上,宋楠一走,话题便变了个样子。最先开口的是于父,他看了眼于鸿霄,沉默了片刻:“你不愿意娶温长宁我们也同意。”“现下若是在座的所有叔伯也都觉得宋楠没问题,那这件事就依你。”于鸿霄站起来,他端着酒杯:“各位叔伯舅舅,婶婶舅妈,我真心喜欢宋楠,不会娶温长宁。”几个长辈面面相觑,最后难得一直点头,算是答应了。于鸿霄一杯酒饮尽,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以后也希望各位长辈,好好待宋楠。”他这人,将心底所有的温柔尽数给了她,常年累月积累下的小心甚微让他对宋楠的追求,止步不前。他一直忍让的重要原因,他跟温长宁割舍不掉的利益联营。他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说服整个于家,说服所有背后支持着于家的势力,甚至不惜亲自去温家请罪,去道歉。或许是他过于执意,又或许于家动了恻隐之心,总之最后松口同意他舍弃温长宁,选择宋楠。他这般全然的谋划,不过是为了让宋楠以后在这个家里能够接受到全心全意的尊重和对待。眼看着胜利在望,于鸿霄情不自禁地看向窗外的人。于晓晓坐在秋千上,宋楠正站在身后推着绳索。“不过——”坐在于母旁边的是她的多年好友,姓姜是一名中医老大夫,医术高超。“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宋楠的身体。”于母:“身体怎么了?”姜医生:“她看着似乎有不足之症。”于鸿霄心下一紧:“什么意思?”姜医生:“简单说,就是有些胎里带的问题,平时看不出来,但这些毛病日久沉疴,终归不是好的。”“会有什么问题?”于晓晓和宋楠被莫名其妙地被叫进来把脉,姜医生温和道:“看你的脸色,气血有亏,姜阿姨饭后开服药给你料理。”把完脉之后,宋楠很快回去。于鸿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姜医生把脉后说的那句:她以后怀孕的概率极低。彻底扼杀于家所有人的妥协。

第50章

木桥

跟那晚约定的一样, 从春夏镇回来一直到宋楠走的这天, 他们都没再见过面。贺晋淮发过一条短信, 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一路顺风。”宋楠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原封不动的保留在手机里。她不清楚自己做这个动作时,是想留住这句话。还是留住这个男人在占据着她生命长达八年之久后——留下唯一的印记。提前三个小时到机场, 宋楠将包里的证件重新查了一遍,之后便坐在候车的地方等安检。她走的分外轻松,宋昌明前一天晚上跟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叮嘱了许多事情。于晓晓昨晚在她那里睡的, 抱着宋楠哭到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走时她实在怕她一路哭到机场,坚决不要她送。至于于鸿霄, 他去外地出差了,昨晚跟她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欲言又止, 听着心情不是很畅快的样子。宋楠愉快地跟他告别。一直到最后, 于鸿霄依旧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宋楠。虽然他不是宋楠命中注定, 会跟她幸福度过一生的人,但他也绝不会是给宋楠带来不快乐的人。就让这个秘密在他这里这里终结, 永远的成为秘密。顺利的过了安检,登机。直至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 宋楠闭上眼睛,内心渐渐浮现一种现在与过去深深割裂开的剧痛感,当这种感觉席卷全身时, 她咬着牙忍耐着,告诉自己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全身血液在极速地流淌,从心脏开始,沿着血管和静脉,蔓延到身体里的每一处,洗刷着所有的过往,那些她割舍不掉的人和事,如同被海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淡。她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梦到那晚他们离开北海道,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她和贺晋淮在明治神宫里祈愿神殿外万千的许愿夜灯之下,祈愿。她那时在灯下写了许多话,从爱情,友情又写到亲情,许多愿望,不大的祈愿纸条上写的密密麻麻。当她折好纸条转头看向贺晋淮时,却见他早已写完。他只写下一行字。“永不分别”——三个月后。法国的塞纳河两岸都种着梧桐树,树林的后面是一片历史悠久而又庄严的建筑群,宋楠的学校就坐落在这附近。河北岸坐落着大小宫殿,河西可以望见埃菲尔铁塔,再往东边,便能看到坐落在河东岛上的巴宋圣母院。宋楠每天早上需要穿过这片梧桐树林,然后步行二十分钟到达学院区上课。国外的读书生活要比她想的还要有趣,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她的导师——也就她现在的老板,对宋楠曾经学习的中国山水画十分感兴趣。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在一个月前,她有幸加入老板的团队接触一些创作业务。“宋楠,你又迟到。”她一坐下,温长宁便将手表啪嗒一声放在课桌上,然后抱着手臂看她,质问的眼神看向她。温长宁是宋楠在国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原因无它,新生报到第一天,整个专业只有她们俩个是亚洲面孔。更巧的是,温长宁居然是中国人。宋楠当时激动坏了,当即就过去搭讪。不过温长宁性子有些冷,宋楠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时。她打量了宋楠许久,那眼神仿佛是个X射线,然后才高冷地从嘴里吐出一串号码。总之,宋楠第一次见面,就爱上了她那高贵冷艳的气质。温长宁长得确实很漂亮,黑色的长直发,冷白的肤色,五官十分立体,虽然性子有些冷傲,不爱说话。可依旧阻挡不了她的桃花!从开学到现在追去温长宁的人,前赴后继。有钱人追她,结果温长宁开的车比人家还豪。有颜人追她,结果温长宁那五官秒杀所有男女。处了三个月,两人性格倒也合得来,主要是宋楠脾气好,跟谁都能合得来。从三个月的接触来看,温长宁应该家境很好,宋楠虽然现在很穷,好歹以前也见识过那种满身镶钻的奢侈品。温长宁的吃穿用度,有许多她跟贺晋淮在一起时才见过的牌子。不知怎么又突然想到这个人,宋楠及时在脑海里打断了回忆。“为什么不买辆车?”温长宁小口小口地吃着宋楠带过来的早餐三明治,突兀地问起这个来。宋楠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算远,步行要四十分钟,骑自行车话十几分钟就到了。可离开学到现在,她已经被偷了四辆自行车!宋楠咬完最后一口早饭,“穷呗。”每次她一说“穷”这个词,温长宁就相当鄙夷,用一种非常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宋楠每次都非常坦诚地接受她所有的目光:“要不要把兜儿翻出来给你看看?”温长宁欲言又止,然后莫不作甚的吃着早餐。她总是这样,时常很有话说,但最后却什么都不说。宋楠也曾追问过,但温长宁怎么都不说。这周上的都是上半个学年的的课程结业课,很快就要圣诞节,学校要开始放假,大家心情都很躁动。结业课上,教授们要点评所有人的课程作业,宋楠趁着教授还没来的功夫,赶紧在图纸上构思《上邪》的第二部 故事和人物。 温长宁眼神瞥过来一些,扫了一眼,然后没兴趣地转过去。宋楠一画画就容易上头,沉迷剧情无法自拔,灵感充沛到让人嫉妒。通常会在想到某个点之后,在本子上快速地记下来,或者用简笔画的方式,寥寥勾勒出故事情节,她画画极快,甚至不用构思似的,手脑同步。温长宁每次见到,都会说:“不务正业。”宋楠翻着画本嘟囔:“大小姐,咱们穷人要生活哎,不画画哪有钱吃饭!”温长宁一直都不相信宋楠会跟穷,她是那个人的未婚妻,那个人怎么舍得会让她在外挨饿受冻。课程很快开始,宋楠将画本塞进包里,准备听课。这节课有点像摸底考试发成绩,他们班上二十多个人,来自各个国家的都有,大家除了点头打招呼外,对彼此的实力都很不熟。不过宋楠见过温长宁画画,正统西洋油画,不说画画的怎么样,反正那油彩料,价格贵的令人乍舌。所以在宋楠眼里,光凭这么贵的油彩料,画就一定是好画!教授抱着一沓卷子……不是,画稿进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有种发成绩的刺激感。所有成绩都是按照姓名开头字母来排列的,宋楠的英文名也就叫:Ran教授的评级标准似乎十分严苛,报了四个的等级都是在D和C之间游走,甚至连一张B都没有。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入学才三个月,可能离教授预期还很远。温长宁排在宋楠的前面,她的英文名就高大洋气多了,叫Elizabeth,伊丽莎白。一听名字就属于那种:姐很高贵,你们不配。温长宁得了一个非常罕见的B+,全班都开始鼓掌。她颜值出众,专业能力又很强,连教授甚至都夸了一句:good!温长宁高傲像是一个公主,下巴轻抬,目不斜视,端坐在位置上。宋楠在底下朝她比了个心:酷!宋楠的名字顺序排在了倒数几个,等读到她的等级时,教授语气顿住,推了推眼镜。他扫视了底下一圈:Who is Ran Li.被在全班面前当众点名,宋楠弱弱的举起小手:I am.教授:A。宋楠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得A。温长宁也抬起眼,露出惊讶的眸色,也不怪他们如此震惊,着实是宋楠在班级里很不出众,她的长相很清淡,皮肤白白的,比温长宁还要白皙些,跟欧美人喜欢的小麦色不太一样。眉毛淡淡的,跟他们喜欢的那种欧式粗重大挑眉也不一样,加上平时早起上课赶时间,也不化妆,唇色时常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樱粉色,这种粉色只有在很近的距离才能看出来。又因为要时常画稿,虽然不近视,却配了一副防蓝光的眼睛,天天带着。总之,这个亚洲女孩在他们眼里应该是最普通平凡的那种。但就是这样,拿了全班唯一一个A。教授给她的点评是:Perfect。比good高了好几个档次。这个“平凡”的亚洲女孩在他们心里登时不平凡,配上宋楠带着的眼镜框,甚至有种“天才”的氛围。嗯,让人肃然膜拜!上午上完课,两人在学校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宋楠吃了一个月的法餐面包牛排浓汤后,毅然决然,自己带饭。不过和宋楠不一样,温长宁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她更喜欢西餐。当温长宁说起自己喜欢西餐时,宋楠猝不及防地想起了贺晋淮,那人也是因为在国外读书太久,慢慢习惯西餐口味,而不怎么吃中餐。她喃喃地说了一句:“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好像,他也不喜欢吃中餐。”“中午一般都是西式冷餐跟咖啡。”温长宁的眸色闪烁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宋楠的口中,听到那个人的消息。“谁呀?”宋楠:“一个老朋友。”说完便不再多说。气氛有一丝微妙,外面淅淅沥沥地开始飘着小雨,温长宁的管家立刻拿了伞过来。宋楠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保姆车:“你回车上吧。”“外面挺冷的。”下午没课,温长宁问她:“你下午去哪里,我送送你。”宋楠:“下午不出去,在家画稿。”温长宁点头,她垂着漆黑的睫毛说了一句:“我下午也没事。”宋楠嗯了一声,然后蓦然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来,难道她?想说……要自己陪她?温长宁说完那句话,表情一直淡淡的,宋楠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去我家玩?”没想到温长宁立刻同意了。宋楠总觉得每次面对温长宁时,都会有种应付贺晋淮的……错觉。宋楠坐着温长宁的车,一起回她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虽然离学校有些远,但价位不算高,而且她租了一整套阁楼,面积不算小。温长宁一进来,便被这破房子的简陋程度弄得皱眉,“你就住这里?”宋楠点头:“是啊,这里面积很大,我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做我工作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宋楠热情地将她接进屋子。温长宁还是不理解:“可这里是阁楼,放杂物的地方。”宋楠笑容僵了僵:“其实阁楼很大的,别看它名字叫阁楼,但是地方很大,有独立的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很好呀。”温长宁进来后,看着房间里半旧的家具,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人就让你住这种地方?”作者有话要说:温长宁不是反派。说下贺晋淮,温长宁还有于鸿霄关系,贺晋淮跟温长宁是高中同学(他俩都在国外上的高中),温长宁一直暗恋贺晋淮,但两个人性格都是冷傲类型,所以贺晋淮并不知道,她也从未说过。温长宁故意接近宋楠的本意不算坏,因为她想看看贺晋淮喜欢的女人长什么样子,还有于鸿霄为了宋楠跟温家悔婚也是因为宋楠,所以温长宁就有点好奇。大概就是这样,小姐姐不坏的!

第51章

“那人?谁?”宋楠听她又快又急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温长宁还没准备好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是及时抿住嘴, 不再多少。宋楠没有理会她的奇怪, 她给温长宁煮了一杯咖啡,“你随便看看吧。”温长宁没有随便乱走,她的家教不允许在别人家做出乱晃这种无理的动作, 宋楠一回头便见她端坐在沙发上。半旧的沙发垫子被洗的泛白,边角也磨成不太平整的样子。温长宁穿着一件杏白色的羊绒大衣,高贵端庄。宋楠将咖啡递给她:“你……你可以放松一些,这是家里不是在外面。”温长宁喝了一口咖啡, 腰身依旧笔直:“我很放松。”宋楠点头,好吧,她一直以为放松应该是瘫着的。咖啡煮的有些过火,口味很一般, 温长宁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她见宋楠没个正形似的躺在懒人沙发上:“你这样躺着, 对脊椎不好。”宋楠姿势只能说比较咸鱼, 但跟温长宁的坐姿比起来, 可就散漫多了。宋楠坐起来,托着下巴, 好奇地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子吗?”“什么样子?”宋楠想了想,她觉得温长宁很好, 但是有点太端了,给人有种距离感:“就是这样。”她学了一下温长宁的坐姿。温长宁点头:“嗯,从很小时候就开始这样了。”宋楠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你想不想彻底放松一下,不用坐的那么直。。”温长宁困惑:“怎么放松。”宋楠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她走到温长宁的面前:“你先把你外套脱下来,还有鞋。”虽然不知道宋楠要干什么,但温长宁还是照做了。然后,宋楠倒在懒人沙发上:“你也靠过来,像我这样。”这般放浪形骸,这般没姿没态的样子,温长宁从来没干过,下意识拒绝:“我不要。”宋楠拉着她羊毛长裙:“别走呀,你试试嘛。”长宁小姐姐一脸拒绝:“这是什么样子!”宋楠:“你躺一下好不好?就一下!”温长宁禁不住她熬,冷着脸:“就一下。”温长宁僵硬的躺上去后,手脚并拢,姿势规规矩矩。很快她就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来,懒人沙发里面是荞麦壳材质,十分软,而且流动性很强,只要躺上去就能被完全包裹住。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像是陷入一片云朵之上,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轻柔地包裹住,压在心头的那些烦恼,都被一一安抚,慢慢平息。宋楠躺在她的旁边:“我没骗你吧。”温长宁:“嗯。”宋楠每次看到她,总会想到贺晋淮。他也是这般,有时倔强得让人无法说服,可每次被打起脸来,却又那么的一本正经地享受。温长宁闭上眼,感受这片难得的放松和宁静。“宋楠,你为什么会来国外读书?”宋楠想了想:“我之前因为别人浪费了自己很多时间,我想做一些真心喜欢的事情,就出来了。”“那你呢?”温长宁:“为了不结婚。”“嗯?有人逼你结婚?”“嗯,他们要让我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宋楠难以置信,居然还有这种事发生:“难道是小说里写的那种——为了家族利益,让两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温长宁点点头,似乎又很自嘲:“很可笑是不是?”“可是我没得选择。”宋楠突然觉得温长宁很可怜,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那她的人生有一半的意义已经没有了。温长宁:“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无法选择未来的丈夫,只要我姓温,这就是我无法抗争的命运。”宋楠:“所以……你妥协了?”温长宁:“嗯,等回去以后……就要嫁给他了。”宋楠想象不到她这般永远抬着下巴的人,妥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聊着聊着,温长宁很快睡着了。宋楠轻轻地起身,从卧室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再过一周便是圣诞节,宋楠的老板接了一个中法经济文化交流会的场地项目。交流活动的入住地是巴宋香榭丽舍大街兰卡斯特酒店,酒店为了欢迎中国贵宾入住,提前设计了一组中国风的画屏,以便当日展出。画屏由十二块十二米长的屏风组成,灵感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宋楠被分到的这组是以敦煌莫高窟为灵感的《飞天》。由于报酬相当丰厚,宋楠谢毫不犹豫地谢绝温长宁邀她出游欧洲的计划。十多天时间,一直在酒店赶工。由于这组《飞天》画屏的调色实在太过于复杂,国外很难买到敦煌原产地制作此画的原料,但酒店要求又高,宋楠光是买染料就跑了很多地方。《飞天》这幅画带有很强烈的地域色彩,由于宋楠以前跟随宋昌明临摹过飞天,所以创作起来速度很快,但国外的同事进度去很慢。到了预定时间,结果画作还没完成。酒店时间卡的很紧,宋楠一直画到交流会的前一天晚上才疲惫的从梯子上下来。她从未这么累过,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睡着。贺晋淮一行人是前一天晚上十点多到的酒店,香榭丽舍大街上灯火通明,路两边插满了法国和中国国旗,他和费烜虽不是从同一地方过来,但在机场相遇。两人随行车辆加起来将近二十辆车。香榭丽舍大街上的警察为他们在前面开道,穿着护卫队制服的礼兵在两旁挥舞着象征友好礼节的手势。这次交流会国内受邀的企业家中,贺晋淮与费烜虽是最年轻的,但地位却不是最低。车停在酒店的喷水池前面,酒店前庭的灯全部打开,亮彻整座酒店,成为香榭丽舍大街最闪耀的存在。费烜一下车就打了个哈欠,他看着贺晋淮精神抖擞的样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困?”贺晋淮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酒店四周。费烜瞬间就明白:“别望了,法国这么大,你们俩怎么可能遇到。”贺晋淮垂着眼,“这里终归希望要大些。”费烜:“想她?那你去找她得了。”贺晋淮:“还不到时候。”费烜刺激他:“那什么时候算是时候?等宋楠找到一个高大威猛的法国男友?”贺晋淮懒得跟他说话:“她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谈恋爱。”费烜狐狸眼满是嫌弃:“你来法国不是为了找她,难道真来参加这什么交流会?”“贺晋淮,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凑热闹呢?”贺晋淮甩出三个字:“我高兴!”宋楠脱下被染料弄脏的外套,将盘子收拾好塞进包里,然后拉着拉杆箱往外走。她实在太困了,困得连电梯在几楼她都有点看不清。晕乎乎地将17楼,错按成了11楼。电梯到十一楼时,贺晋淮从贵宾通道出来,宋楠坐的普通电梯同时也叮~的一声停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声音后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那个电梯里看了一眼。宋楠带着渔夫帽和口罩,靠在电梯里垂着眼休息,叮一声后,她见到达的是11楼,于是睁开眼又摁了17楼。就在她睁眼的一刹那,贺晋淮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认出了她。他猛地转身,拨开人群,阔步走过来。电梯门缓缓关上,贺晋淮的眸色一下变得暗沉。他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慢慢跳动,一直跳到17楼。他进去上来时的电梯,果断地摁了17楼。“喂,你去哪?”费烜见他像是没了理智似的,在后面追问。贺晋淮关上电梯后,稍有些冷静,他很确定那就是宋楠。宋楠回到酒店提供的房间后,打开门,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上床。同事关心了她两句,可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又饿又困,灵魂都在飘。贺晋淮跟在宋楠后面,一直见她进到房间,那颗热血沸腾的心脏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在门外站了片刻。他从不相信天注定,一直都信人定胜天。可在这一刻,却在心中感谢神明。感谢冥冥之中的注定,让他们相遇。回到房间后,贺晋淮叫了一份酒店晚餐,然后报了房号,让他们送过去。孔樊东见他回来之后心情一直不错,“贺先生,您刚才看到谁了?”贺晋淮嘴角擒着笑意:“宋楠。”宋楠是被一阵可恶的房铃声吵醒,同事在洗澡,她在梦里被强行拉回神志。外面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操着流利的英语:这是您的晚餐。宋楠呆了两秒后摇头:“我们没有晚餐。”“没有错,这是您的。”“祝您用餐愉快!”兰卡斯特酒店有自己的米其林餐厅,宋楠望着餐车上精致昂贵的晚餐,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同事从浴室出来,见到房间的餐车,连说了三句:OMG!宋楠从她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她点的。难道是酒店作为今晚完工的报酬?想着也有可能,加上此刻饥肠辘辘,丰盛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她咽了咽口水,开始用餐。——第二天一早,宋楠还要继续工作,《飞天》画屏的完成只是初步的,下面她还要作为这幅画的讲解员留在酒店。《飞天》这幅画是宋楠独立创作,好在酒店价格开的高,最后买走了全部的版权。不过署名仍是宋楠。早上,十二幅画屏被摆在酒店的大厅,等到贵宾陆续入场时。——果然,《飞天》几乎迎来了所有贵宾的围观。这幅《飞天》实在具有冲击力,绚丽的色彩,飘逸的人物,精湛的画工。总之,这幅画作者的名字被问起很多次。宋楠一遍又一遍地为来客介绍这幅画,介绍中国的敦煌莫高窟,所有人都会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好奇。贺晋淮一进来便看到这幅场景——宋楠站在人群里,用熟练的英语讲解着自己创作的画,那份自信从容,将她脸上的笑容映的更加大方得体。这是贺晋淮从未见过的一面。

第52章

“看什么呢?”费烜从电梯里出来后, 见贺晋淮立在大厅里, 目光灼灼地看向一个方向。费烜从他的角度望过去, 待看清大厅站的是谁,登时惊得眉眼挑高:“你老实说,是不是事先知道宋楠在这儿?”“故意跑过来的?”贺晋淮拢了拢袖口, 漆黑的眉宇垂了垂:“怎么可能?”费烜不信:“我信你个鬼。”贺晋淮敛着眉头,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命中注定吧。”说吧,压了压领带,朝着宋楠的方向走过去。展厅的人群一波一波地聚集, 过了八点后逐渐减少,宋楠稍稍抬了抬穿着高跟鞋的脚底,换了个站姿。“Ran”贺晋淮高大的身躯站定,拧眉循着声音望过去。距离宋楠不远的地方, 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的是中青色中式祥云对襟长衫,宋楠是一套中青色的盘扣旗袍。明明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服, 在贺晋淮眼里硬是看出情侣装的效果来。只见他抿着嘴角, 静静地站定在原处。两个人背对着他, 隐约能听见几句话。大概是那个外国人问宋楠吃没吃早饭,宋楠说没有, 他便邀请宋楠出去吃早饭。贺晋淮心里堵塞,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 费烜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着的嘴角不怀好意,朝远处离开的两个人示意了一下:“唔~高大帅气的外国男友。”“见完心情如何?”贺晋淮手肘给了他一拳:“你闭嘴。”——在酒店吃完早饭后, 宋楠收拾东西便准备回学校。在去学校的城际公交上,她意外地接到酒店的电话。酒店声称有位客人想要买她这幅《飞天》。宋楠有点意外,《飞天》的版权已经属于酒店,若有人想要买,他们可以直接卖掉。对方说:“客人想要见你一面。”她本可以拒绝,毕竟这幅画现在除了署名权是她的,卖给谁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禁不住酒店的拜托,她只好打车重新回酒店。到时正好是中午,侍应生将她引入酒店的米其林餐厅中,“客人很快就到。”宋楠对这个买家一点都不好奇,酒店每天接待的宾客这么多,可能是美国人,可能是中国人,也可能是俄罗斯人。总之,可能会是任何一个人想要买她的画。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贺晋淮。宋楠见到他时,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晋淮,她表情微怔,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你……”贺晋淮下巴轻点了一下:“中法交流会。”宋楠突然想起贺晋淮的身份来,在国内他也是青年才俊,富豪榜有名。她很快察觉眼前的局势来,可贺晋淮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自己的画?贺晋淮很快明白她心中所想,倒也坦诚的很,丝毫没有半分隐瞒的:“昨晚的遇见你了。”“你摁错了楼层,停在11楼。”宋楠恍然想起,随即又明白过来:“昨晚那顿晚饭也是你……”贺晋淮人还未跟她见面,结果却做了这么多事情,男人的心思并不难猜。她也不愿意装傻:“谢谢你!”不论这人是真偶遇还是假偶遇,光是昨晚她累成那个样子,贺晋淮只是点了一份晚饭送上去,而没有去打扰她,已然是个绅士举动。贺晋淮的心思是什么,更是司马昭之心,他倒不太愿意和宋楠太客气,显得太生分,他们的关系本不应该如此拘谨疏离。“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淡很淡,或许因身处在异国他乡,又或是宋楠已重新融入新的环境。再见贺晋淮时,这个人对她的影响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大。国内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早已随着当初飞机的轰鸣声被遗忘在国内,现在的宋楠希望自己每天都在是不断追逐更新鲜的事情。她笑容十分得体,对待贺晋淮时,似乎与上午在展厅应付的其他宾客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内心的敏感和卑微早已经被填补,发现自己此时能够坦然地面对贺晋淮。贺晋淮心里的滋味就不太好了,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心里惦念三个多月的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贺晋淮再硬的心,也架不住这般折磨。两人聊了一些近况,主要是贺晋淮单方面询问她。宋楠倒是没什么隐瞒,她将自己最近的生活状态描述了一遍,一听就是丰富多彩,绝对腾不出空子多想任何一个人的生活。宋楠又说到自己的学业,工作,以往这都是从不会聊到的话题。但现在说到这个,宋楠却滔滔不绝。“贺晋淮,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感到这么快乐吗?”“嗯?”“因为我以前心里装的都是你,现在我却装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画画。”第53章 接下来的日子像往前一样, 宋楠每天在学校, 工作室还有家里三点一线, 生活并没有因为贺晋淮的突然来访而有任何改变。贺晋淮在巴宋的行程也十分紧凑,他只会偶尔几次在晚上邀请宋楠吃饭。不过两人见面的次数还是很少,很快到了圣诞节这一天。圣诞节这天, 巴宋下着大雪。教堂的十字尖塔向上顶着灰蒙蒙的天空,成群的古老建筑在苍苍暮色之下,被大雪层层覆盖,光线变得越来越暗, 直至被黑夜完全笼罩。傍晚,昏黄的路灯下,雪花漫天飞舞,斑斓的彩色的橱灯将这座城市装扮成童话的世界。宋楠对圣诞节没什么特殊感情, 又恰逢节假日,她在家里窝了一上午后, 傍晚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她居住的地方离热闹的香榭丽舍大街很近, 步行大概30分钟。走过一座长桥后, 她到达便利店。在家感觉不出什么,但一出门节日的氛围明显浓烈起来。街上走着的人群里, 鲜有像她这般形单影只,她在便利店买完东西, 拎着大大的食品袋往回走。雪越下越大,有雪花落在她的毛线帽上,化成水珠后流淌进她的头发里, 冰冰冷冷的,比这个天气还要凉。路两边的积雪已经被行人踩化成一滩滩泥水,她的鞋走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她加快步伐,穿着粗气,想要一鼓作气走回去。很快她便走出一身薄汗来,不应该在下雪天出门,如果是个好天气的话,半个小时她就能走回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了半个小时,却连一半路程还没走到。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宾利不远不近地跟着。孔樊东从后视镜里望了老板一眼:“要不要接应一下宋小姐?”晚上,贺晋淮刚参加完一个商宴回来,喝了一些酒。他坐在车里,撑着额头,眼神不动不动地盯着宋楠。他曾设想过,她出国的生活想必不会太好,所以特地签下了《上邪》将近八位数的版权。可是没想到,宋楠并没有拿着这笔钱在国外挥霍,她像是一个最普通留学生的样子,白天吃着自己带的便当,坐着公交和地铁出行,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人群里,宋楠的装扮再普通不过,可在贺晋淮眼里却是如此令人移不开,如果影响这个词过于浅显的话。那么可以将每一次与宋楠见面,都会在贺晋淮的人生轨迹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就像一颗行星在永恒不变的轨迹上,突然遭受到了一些冲击,足以打破他原来计划的所有生活。譬如这次,他已经在巴宋耽误将近六天的行程。“将车靠边停。”“先生,你要……”还没等孔樊东说完,贺晋淮已经拿起大衣,推开车门出去。孔樊东叫了一声:“先生,伞。”贺晋淮像是没听到,黑色的大衣裹着高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雪夜里。宋楠的步子小,手里还拎着一个大食品袋,走的相当缓慢。所以贺晋淮没走几分钟便追到了她,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默不作声地靠过去,与宋楠并排前行。宋楠一转头便看见他,惊道:“是你。”贺晋淮点点头,他弯腰,将她手里的食品袋拎起:“我来。”宋楠提着很重的食品袋被他轻松拎起,她往后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贺晋淮:“嗯,晚上出来走走,碰巧看到你。”宋楠点头,他们住的地方离得挺近,若是贺晋淮晚上一个人出来,倒也能碰上。手中没了重量,宋楠的步伐轻快许多。贺晋淮一直没有再讲话,寒风吹着他冷峻的面庞,还有做工精良的大衣。。宋楠:“你冷不冷?”贺晋淮摇头:“不冷。”宋楠将自己的兔绒手套分一只给他:“带上这个,不然你手待会儿就冻僵了。”兔绒手套是并指的,一根绳子将两只手套连在一起。贺晋淮望着她递过来的手套,随后瞥到她手上带着的另一只。他将右手空出来,递给宋楠。宋楠:“嗯?”随后明白他的意思,体贴他左手拎着东西,于是将手套套在他的右手上。“会不会有点小?”“不会。”他们中间虽然隔着距离,却被一条细细的线牵连在一起。就如同他们的命运一样,不论相隔多远,总有神明会为他们指引。“你什么时候回国?”“快了,有个项目没谈完。”宋楠点头,她没再多问,“回国那天,我送送你?”贺晋淮心头一顿:“不用,那时候……你大约在上课。”宋楠:“好。”到家时已经快九点,宋楠还没吃饭,她邀请贺晋淮上来暖和一会儿再走,又或是让孔樊东开车来接。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耳朵都冻红了,圣诞夜不好打车,叫孔樊东来接吧。”贺晋淮的肤色偏白,耳垂薄软,被冷风一吹,果然冻得通红。进屋后,宋楠接过贺晋淮脱下来的大衣,拿到卫生间里将上面的雪掸落,又拿毛巾将外面一层水珠擦干。出来时,便发现贺晋淮坐在她的沙发上,他坐姿和温长宁一模一样,就像是随时要准备接受加冕一样。“我给你煮点咖啡?”贺晋淮摇头:“不用,喝了夜里睡不好。”宋楠想到什么:“你失眠还没好?”男人似乎不愿意多说,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他只是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说。好像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这儿坐坐似的。宋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以前,她也是这么等待贺晋淮的,长时间的这样坐着,似乎连时间都挪移不动他。“你吃了吗?”贺晋淮身子未动,只传来声音:“没有。”他确实没吃什么饭,商宴上喝了几杯酒。“你想吃火锅吗?”“嗯。”宋楠本人很爱吃辣,为了迁就贺晋淮的口味,她做了清汤底,另外调了两个辣油碟。在将火锅从厨房端出来之前,宋楠找来一个透明胶,然后塞在贺晋淮的手里。“你把上面的警报器用胶布封起来。”贺晋淮拿着胶布愣神。宋楠:“不然待会儿咱们吃火锅,烟雾警报器就会想。”贺晋淮恍然大悟。宋楠颇为得意:“留学党必备技能。”火锅食材丰盛,而且吃起来不麻烦,宋楠将将丸子和肉下锅后,盖子锅盖煮了一会儿。贺晋淮打开柜子,宋楠问:“你找什么?”“酒。”宋楠想起他上次醉酒的样子:“你可不能喝!”贺晋淮没没说什么,听到不能喝酒,只是比较低落罢了。宋楠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贺晋淮将丸子夹成两半,他和宋楠一人一半。“是工作上的事情?”贺晋淮点头,他没法跟宋楠解释——为什么在看到宋楠过得如此充实自由,他的心情会如此不好。大概又是自私又阴暗的占有欲在作祟。他期待她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她的目光只为他一个人停驻,她的心神只为他一个人汇聚。可他又明白这样的宋楠并不快乐,生命会因此缓慢而无价值的消耗,会如同鲜花一般枯萎,直至凋零。那是贺晋淮不愿意看见的。见他心情低落不像是装出来的,宋楠犹豫一下:“你跟孔樊东打电话,约十点过来接你。”“我就拿酒给你,怎么样?”贺晋淮同意了,并且当着宋楠的面打了电话。吃着火锅,就着啤酒。贺晋淮今晚本就喝了一巡过来的,这会儿酒量更是禁不起两瓶啤酒折腾。而宋楠的酒量本就浅显,喝得脸颊微醺时,她决定不再喝了。贺晋淮先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等到睁开眼时,宋楠就知道他不正常了。丫那眼神跟当初喝多了站在她家楼下不走的样子一模一样。她真是高估贺晋淮酒量了,只不过是一人喝了一瓶500ml啤酒罢了。隔着沙发,他看了宋楠一眼:“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宋楠挥手:“你幼稚不幼稚呀!”贺晋淮像是断了电的灯泡一样,好半会儿才回答她:“不幼稚。”宋楠唏了一声,懒得理他。她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贺晋淮也从沙发上过来帮忙,他虽然喝多了,不过平衡感还不错,居然一路走着直线过来,没歪没倒。他摁着宋楠的肩膀,然后指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你跟我玩,我帮你收拾。”说完,将宋楠的手掌放入他的手心:“成交。”宋楠:“???”谁跟你就成交了?宋楠被他摁在沙发上,仰躺着,懒洋洋地问:“怎么玩呀?”“没有骰子,又没有转盘。”贺晋淮从桌子上拿起一枚硬币:“猜正反。”宋楠从来没见贺晋淮这么幼稚过:“你几岁了?”之间贺晋淮一脸严肃地掰着手指头,数自己今年多少岁。宋楠:“……”谁以后再让贺晋淮喝酒,谁就负责跟他玩真心话大冒险。第一局,宋楠负责抛硬币,贺晋淮负责猜。“正反?”“正。”“反,猜错了。那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贺晋淮想了一秒:“大冒险。”宋楠嘿嘿了两声,她凑过来,揪着贺晋淮红彤彤的耳朵说:“这样,你跟我读一句,就算你过,怎么样?”贺晋淮现在简直傻的冒汽水:“你说。”宋楠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打开手机,放在桌上,摄像头对准这边。然后跟贺晋淮站成对面:“你跟我学!”“巴拉拉能量——呼呢啦——魔仙变身。”宋楠一边跳,一边做着这个动作。贺晋淮:“……”着简直是让冷酷总裁去死!“你做呀?”贺晋淮:“……”“你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你必须学。”贺晋淮脸色黑透了,他站在,一脸已经被搞死的表情:“巴拉拉能量——呼呢啦——魔仙变身。”宋楠头都要笑掉了,满地打滚。“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了我了!”贺晋淮皮笑肉不笑,“继续。”下一轮是宋楠猜,贺晋淮抛了硬币后问:“正反。”她想了两秒:“反?”贺晋淮打开手心:“正。”风水轮流转:“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宋楠毫不犹豫地选了真心话,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贺晋淮那性格,真的有可能让她做些恨不得当场自尽的东西。贺晋淮喷着着酒气,懒洋洋地问:“你真的选真心话?”

第54章

贺晋淮喷着酒气, 靠在沙发上, 两根手指抵着眉尾。懒洋洋地问:“你真的选真心话?”宋楠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 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庞,点点头。贺晋淮抿嘴笑了一下,他这一笑让宋楠有种回到年少, 他们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刚在一起时,贺晋淮远没有现在这般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他那时虽然喜欢恶作剧,但经常会给她意想不到的心动感。他少年时, 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突然凑到宋楠的跟前,用他那双比琥珀还要透彻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然后说:“宋楠,你喜欢我。”少年肆意又张扬,他长着宋楠的喜欢, 经常会做一些非常稚气的动作。宋楠那时年纪小,刚懵懂知道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爱, 被贺晋淮这么一调戏, 只会低着头,脸红地避开他的目光。然后贺晋淮就会放肆地恶劣大笑, 像是小孩子做了什么恶作剧一样,特别恣意。年少时的爱情, 甜蜜到不知伤心为何物。眼前的这张脸与年少时的贺晋淮隔着八年的时间,再一次交错在一起。让宋楠有种分不清现实,还是喝醉了的错觉。“你想问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口中还产残留着啤酒花的麦芽香。贺晋淮没有急着开口,他缓缓地凑过来,像以前一样,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宋楠。他眼睛生的十分漂亮,瞳色浅浅,睫毛压在瞳仁上,像遮住宝石的绸缎一样,簌簌密密,是鸦青色的。“你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喜欢上我。”他说“重新”两个字时,眼睛里有星微的光芒,一小簇,却很亮。事到如今,贺晋淮即使再无法接受,内心也不得不认可这个事实——他和宋楠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所期待的,时宋楠能够重新喜欢上他。他几乎从未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不再属于他,贺晋淮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与其他人并无两样。他知道宋楠会越来越好,会在自己的事业上越走越远,她的一切已经跟贺晋淮再无关系。或许再过去一年两年,不会有人记起她曾经是贺晋淮未婚妻这件事,不会再有人将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他们虽然同活在一个世界里,可他们却不能再有任何联系。一想到这些,贺晋淮便觉得自己的生命像是被活生生地剥走一半,带着他不愿意忘记和放弃的过往,被强行的割离。剩下的那一半,孤孤零零,鲜血不止。宋楠淡淡的眉毛轻轻地拢了拢:“你喝醉了。”贺晋淮靠的更近,双人沙发上本就不大,宋楠被他逼近沙发的角落里。他慢慢地靠过来,偏着头,在距离宋楠耳朵一厘米的远的地方停下来:“回答我。”酒气被喷在耳廓,她被烫得轻颤了一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宋楠喃喃道,像是对贺晋淮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呵”他轻呼出一口气,“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重新喜欢我。”“不是问现在。”宋楠:“以后也不会。”贺晋淮摇头,他的额头抵在宋楠的耳朵上:“你撒谎。”他低着语气,声音落入她耳中:“你要出国,我同意了。”“你想要自由,有了。”“你追求事业,也会越来越好。”“为什么我想要你,就得不到呢?”贺晋淮真的醉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怪委屈的,“你什么都有了,可我什么都没有。”最后,他下巴放在宋楠的肩膀上,闭上眼:“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宋楠:“……”她已经放弃跟醉鬼讲道理了,“你还有钱呀。”“也不算什么都没有。”贺晋淮:“你会因为钱跟我在一起吗?”宋楠:“当然不会,我不是那种人!”贺晋淮一脸:那有钱顶个屁用的表情。宋楠推了推他,看时间:“你该走了,孔樊东应该快到了。”贺晋淮趴在她肩膀上装死,宋楠从沙发上起来,想要将他拉起来,结果这人看着身材窄瘦,身上却都是紧实的肌肉。宋楠像是拉一盘石磨一样,沙发上的人纹丝不动。结果拉着他的手还被反绞住,男人稍稍一用力,她就重新跌回了沙发上。贺晋淮依旧闭着眼,宋楠跌落在离他几厘米远的地方,她知道他根本没睡着,因为他的睫毛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隐忍,又或是在挣扎。“哎……”他轻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好想把你绑在身边,永远不让你离开。”他说绑这个字的时候,宋楠下意识地瞳孔骤缩一下,她抬起头,撞进贺晋淮深不见底的眼神里。心中的恐惧从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来,似乎是因为贺晋淮最近过于温柔,绅士,让宋楠一下忘记这个男人以前是有恶劣了。贺晋淮看着她眼底里的害怕,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骗你的。”“喝醉酒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眼中是深沉这才消失。“我该回去了。”他从沙发上起来。宋楠将他的大衣拿过来,递给他。想了想,又去卫生间拿了一把伞。贺晋淮摇头:“我明天回国,伞……就不拿了。”宋楠没想到他明天就回去了,她并不知贺晋淮已经在这里多耽误好几天的时间,她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路顺风。”贺晋淮点头,他穿上大衣,站在门口。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一句:“圣诞快乐!”宋楠垂下眸子,“你也是。”贺晋淮走的时候,宋楠并不知道。他们生活的轨迹变得越来越远,当贺晋淮坐着飞机,在上万米的高空飞行时,宋楠坐在画室,她望着外面的天空。世界是如此之大,可能连他们此刻看到的云层都是不一样的。一想到这个,宋楠心里就涌现一股淡淡的哀伤,她蓦地想起贺晋淮昨晚说的话。宋楠,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没有。——日子过得飞快,经过上次在中法交流会上展出画屏《飞天》大获好评之后,宋楠在这个圈子里有了一点点小名气。不忙的时候,经常接一些小项目,不过找她的人大多都只要求她画《飞天》,白人世界有壁垒,对亚洲人似乎有种天然的刻板影像,宋楠因《飞天》成名,导致大家只能看到她画《飞天》的才华。宋楠努力了一番,却不怎么能让工作室的人改观。2月份时,她从原来的工作室辞职。她的老板,也就是她的教授,非常极力地挽留了她。“Ran,如果报酬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她摇头:“这段时间我画了许多幅《飞天》临摹画,因为本身不需要创作,只要技艺纯熟后,任何画师都能够替代我。”老板明白她的意思,他同意了宋楠离开:“或许你需要更高的平台。”在巴宋一家不起眼的工作室待了四个月,宋楠终于辞职。她没有急着再去找新的工作,而是静下心琢磨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工作室给的临摹《飞天》的报酬确实不低,她完全可以趁着一股热潮,多赚一笔。可另一面,临摹画不需要灵感,长时间这样下去,她的灵感很容易消失。与其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去画毫无创意可用的《飞天》,她更想静下心,画自己内心想画的。2月份寒假前还有最后一周课,宋楠回到教室时,罕见地发现从不逃课的温长宁居然逃课了!教授在台上讲意大利佛罗伦萨画派的起源。她在下面摁着手机:长宁,你去哪里了?那头一直没有回音,宋楠心下有点乱乱的,平时除了上课外,她跟温长宁的见面次数并不多。两人都不是黏人的性格,宋楠空闲下来会主动找她玩,但温长宁不一定有时间。温长宁倒也会过来找她,经常来她的小公寓,宋楠待在工作间画画时,温长宁便坐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望着外面的大雪。温长宁最近时常这样沉默着,看着外面一动不动。宋楠有些担心,问她什么,却不说。现在这些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温长宁消失了。宋楠找了她许久,她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只知道她跟自己同样来自N市。后来,唯一查到的消息是她已经回国了。宋楠一边祈祷她没事,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她。或许因为温长宁的性格和贺晋淮很像,但是温长宁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所以宋楠对她的感觉不算坏。过了一周,学校迎来了为期两周的寒假,学生陆陆续续离校后,开始冷清起来。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也都选择回家过年。放假第一天,宋楠拿着教授的推荐函后,拜访了一位在巴宋定居的华裔画家——支音。她前期支音工作室时,被告知他已经回国了。宋楠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回去一趟。因为回国的决定做的比较仓促,直线路程的机票早已经被定完,她绕了好几个航班线才顺利回到国内。她之前请于晓晓在N市为她置办了一套三居室,房款是她这半年在巴宋挣的。二手精装房,也省得装修,于晓晓提前帮她打扫干净后,又配置了许多家具和植物。总之,打扮的很有新年的气氛。宋楠飞机晚上抵达达N市,她打车先去于晓晓家拿钥匙。到于家门口时,于家的院子里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两边的大门上,将门庭映的喜庆又敞亮,她敲门进来时于家正在吃晚饭。院门口的警卫给她开门后,宋楠径直进来。于家敞亮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宋楠认识的,其中包括坐在于鸿霄身边的温长宁。温长宁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高领毛衣,衬得皮肤像雪一样白,黑色的中分直发散落在两肩上,见到宋楠时,她握着筷子的手指立刻绞在一起,比白色的竹节筷还要白。于晓晓看到她,是第一个跳起来的:“啊,楠楠!”“你怎么过来了?”宋楠不自在地笑笑:“来拿钥匙。”于晓晓:“对哦,你昨天打电话跟我说过。”于母张罗着要再给她添一副碗筷,宋楠笑着摆手:“谢谢于阿姨,我吃了。”温长宁也跟着于晓晓站起来,她看着宋楠,欲言又止。宋楠朝她笑了一下:“新年快乐。”说着拿着钥匙准备出门。温长宁被她的笑容刺痛,她顾不得满桌坐着的长辈,只穿了一件毛衣,追了出去。她知道,如果她不追出去的话,可能会永远失去宋楠这个朋友。

第55章

宋楠走的很快, 温长宁叫住她时, 已经穿过巷子, 到达了街口的路灯下。她转身面对身后的温长宁,心里很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恐怕很多事情并不是巧合。温长宁如此显赫的家境, 不同一般的出身,为什么独独和宋楠走的近。又经常看着宋楠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宋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温长宁抱着手臂, 外面寒风刺骨,她被冻得受不了,但依旧咬紧牙关跟宋楠说清楚:“对不起。”宋楠低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他们俩虽然站离得远, 但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的很近。她还是没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接我给你打的电话。”温长宁先是咬着牙看着宋楠不说话, 宋楠丝毫没有松动。最后,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再滴进红色的毛衣里。温长宁自暴自弃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 虚伪又可耻。”宋楠摇头:“没有。”她从未见过温长宁哭。温长宁就连哭都是咬着牙,一声不发。眼泪却像是决堤的一样, 不停地淌。她被冻得话都说不清楚,倔强地看着宋楠,似乎想从宋楠的脸上, 眼睛里找出点不厌恶她的证明来。宋楠:“去车上说吧,外面太冷了。”她方才在于家时,将出国前停放在于晓晓这里的车钥匙也拿出来了。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温长宁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到了车里,暖气开足,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等到温长宁的牙齿没那么打颤,她才缓缓开口:“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宋楠垂眉看着窗外,心里并不感到意外:“为什么?”“于鸿霄他为了你,跟温家悔婚。”宋楠转过身子,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什么时候。”“去年八月底。”宋楠回忆,八月底?那是她出国的前几天。于家请她吃过一顿饭,虽然饭桌上什么都没说,但那顿饭吃得宋楠一直觉得怪怪的。那时候于鸿霄跟温长宁悔婚了?宋楠不太信:“如果悔婚了,那你现在怎么又能跟他在一起?”这件事说来话长,温长宁却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那时我的手机已经被家里人收起来,我只知道你打电话发信息给我,但是我回复不了你任何。”宋楠:“出什么事了?”温长宁哽咽了两声:“于家和温家悔婚之后,温家随之又站错队伍,得罪了上面一个很厉害的人物。”“现在温家处在风口浪尖上,虽然家产万贯,却无任何自保的能力。”说到这个,她眼睛露出恨意:“他们都盼着温家倒台,然后狠狠地咬一口。”温家因为站错队,即将要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我爸爸求到于家。”她用手盖住眼睛,几乎是屈辱的声音说:“他说……温家不介意于鸿霄去寻求什么真爱。”“也不介意以后于鸿霄……他找到喜欢的人后跟我离婚。”“只要……只要帮忙渡过这次难关,温家以后一定会源源不断地给于家提供财力。”说到最后,温长宁几乎是泣不成声。宋楠轻声问:“于家答应了?”温长宁点头,沙哑的声音:“温家遭此劫难跟于家公然悔婚也有关系,本是利益想捆的两家,突然一家失约……”“温家这才措手不及地想要重新站队。”“而且,温家财力雄厚,于鸿霄仕途本坦荡,若两家结合本来就是最好的选择。”温长宁说了这么多,却独独没说她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你愿意结这个婚吗?”温长宁毫不掩饰:“愿意或不愿意又有什么区别?走到这一步,有哪一步是我自己选的呢?”宋楠心里不是滋味,同样是能力卓越,同样是出身名门,贺晋淮却能够做贺家的执掌,说一不二。温长宁却还左右不住自己的婚姻,成为联姻的牺牲品。宋楠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没有人有过温长宁的经历,这种身不由己,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抚平她的伤痛。“鸿霄哥……于鸿霄知道这件事吗?”温长宁擦了擦眼泪:“知道,他是个好男人。”“他没有强迫我任何,只是说让我放心,一切有他。”宋楠倒是毫不意外于鸿霄会说这种话,他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接纳了温长宁,就已然说明他会照顾她一辈子。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温长宁如果能嫁到于家,并不是一件最坏事情。“你听我说,于鸿霄跟温家悔婚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这么多年,我跟于晓晓一起叫他哥,便是真的拿他当亲人看,心底里从来没有半分越界的想法。”这点温长宁倒是信她:“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于鸿霄。”她喜欢的是贺晋淮,人人都爱的贺晋淮,温长宁将那段隐秘的暗恋压在了心中。“是,如果你们在一起,请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因为开头的不完美,就把你们的婚姻想想的很糟糕。”温长宁怔怔地看着宋楠,她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与于鸿霄的开始,真的糟糕透了。像是两个被完全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强行地扮演着夫妻角色。宋楠听她把事情原委说通之后,一点都不舍得责备她,比起她在国外的那点担心,温长宁才是身不由己又孤立无援。她伸手抱住温长宁:“相信我,一定会变好的。”“你深爱的人也会同样深爱着你,你们将会幸福一生,白头偕老。”彼时温长宁并不相信宋楠的祝福,等到她后来跟于鸿霄走进彼此心底,决定相伴一生时,她才发现,原来宋楠早已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了她。温长宁下车前,宋楠要将外套给她穿,被她拒绝了:“你快回去吧。”夜已经很深,虽然离于家不过一百多米,但宋楠还是不放心,她为了防止刚哭过的温长宁的尴尬,特意发短信给于晓晓,让她出来接应一下。客厅里,于晓晓接到短信,挠了挠头,纳闷道:“我哥不是早就出去接了吗,怎么宋楠又让我过去?”温长宁抱着手臂往回走时,路过窄窄的长巷口,她心里有点发憷。正准备一鼓作气,猛地冲过去时,黑暗的墙角里冷不丁地走出来一个人。她吓一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于鸿霄从黑暗处,走向路灯的光圈下,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手腕上搭着一件羽绒服,在离温长宁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然后递给她:“衣服穿上。”温长宁接过衣服,刚哭过的嗓子还冒着鼻音:“谢谢。”于鸿霄瞧了她两眼:“哭了?”温长宁垂头穿衣服,没答。于鸿霄也没有安慰,只是说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温长宁哭的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灯光之下,那双水润的又脆弱的眸子照进了于鸿霄心底。“我是你丈夫,以后什么事情都有我。”——宋楠先是去了宾馆接宋昌明,他是上午做高铁到的,宋楠是晚上飞机,所以他高铁站附近的宾馆待了半天。宋楠到时,宋昌明正站在酒店楼下的大厅里等她。他似乎很焦急,皱着眉头,不停地望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群。看到宋楠时,整个的精神立刻松下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宋楠上前抱住他,“爸爸!”宋昌明不停地看她,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说她胖了。总之,整个人高兴的语无伦次:“楠楠。”宋楠开车回去,将宋昌明带到她买的新房子里。当宋楠将房产证拿出来:“爸爸,我终于在N市立足了。”宋昌明高兴的合不拢嘴:“我女儿真有出息,有自己的房子了。”宋楠听着这句:有自己的房子了,心里不是滋味。好像当初父女俩住在贺家,被贺母刁难,扔掉他们吃饭的盘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她也有自己的房子了。宋昌明在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许久。“三室好呀,三四比两室好。”宋楠明白他的意思,买的三室房子,说明宋楠以后是愿意接他来住的。所以宋昌明心里格外欣慰。第二天是除夕夜,一早天没亮,宋昌明就起来收拾屋子。之后又赶了早,去了一趟菜市场。等到宋楠醒过来时,家里已经十分有年味,吃完早饭,宋昌明拿着笔墨去书房写对联。他那一手好字,可是得过书法协会认证的,可比现在那一水的机器印刷好太多了。写了几个福字,又写了两幅对联。宋楠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跑到楼下的车库去贴对联。临上楼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瞧发现是孔樊东。“你怎么在这儿?”她这是新房子,知道的人不超过四五个,但绝对不包括贺晋淮的人。孔樊东倒也诚实,他摸了摸鼻子:“打电话到学校,听说你们放假了。所以就来这边看看你回没回来。”他没有直面回答,但宋楠也明白了,他连她学校号码都能查到,又何况说她的的地址呢。“有事吗?”孔樊东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老爷子病危了。”宋楠听着这句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爷爷病危了?”“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孔樊东苦涩的说道:“你已经走了半年多,而老人家的寿命却是过一天少一天。”宋楠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不能接受。“贺晋淮呢?为什么他不打电话给我?”这件事最简单的法子是贺晋淮打电话给她,为什么要绕这个一大圈,让孔樊东过来找她。“先生并不知道我过来找你。”“为什么?”“因为……因为他现在很——”“很什么?”孔樊东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词。“脆弱。”

第56章

除夕夜, 外面下着大雪, 雪花将过年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回到家后, 宋楠望着窗外出神,连宋昌明走进来时她都没发现。直到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才像被惊醒一般, 打了战栗。“发什么呆?”宋昌明嘴角含着笑意,他身上穿着宋楠买的红色羊绒衣,看着特别喜庆,很显年轻。宋楠摇头:“没事。”刚才在楼下, 孔樊东劝了许久想让她去南山看老爷子一眼。宋楠答应会去,不过今天是除夕夜,她若是走了,宋昌明怎么办?他心心念着女儿回来陪他过年, 到最后却连顿连夜饭都没吃。宋楠上楼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心里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 就像有块石头压着她一般, 心情一直一直地往下坠着。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宋昌明也瞧出她不对劲:“有事儿?”宋楠没指望瞒着他, 本就打算过完年去南山看老爷子:“嗯,爷爷病危。”宋昌明手中的筷子顿下, 夹着的饭菜掉到桌上,同样也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儿?”宋楠:“前两天。”“下了病危通知后……一直在重症监护。”宋昌明沉默了片刻,虽说宋家跟贺家因他俩的事儿闹了点隔阂, 可是关系到生死大事,宋昌明显然没再计较那么多。“你去看看老爷子,好歹你也叫他一声爷爷。”宋楠点头:“明天就去。”宋昌明却不同意:“不行,你下午就过去。”“可今天是除夕夜,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爸爸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又怎么?”他故作轻松,语气随意,似乎并不把除夕夜独自在家当回事,“再说,万一——”“我是说万一,老爷子那里真出什么问题……”“还是早些去看看吧。”宋楠摇头:“我在家陪你过年,过完年再说。”宋昌明还要再开口,被宋楠打住:“好了,快吃饭。”下午,两人去超市买了些食材,今晚是年夜饭,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但该热闹还得热闹。在超市买了一些牛羊肉,干脆又买了些火锅食材,父女俩在超市走走逛逛,一下午很快过去。傍晚时,于晓晓打电话过来,邀请他们父女俩一起来于家吃年夜饭,宋楠顾及到温长宁的身份,不想太尴尬,于是婉言拒绝了。于晓晓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楠楠,你是不是不喜欢温长宁呀?”宋楠笑出声:“当然不是,就是因为不想给他们俩造成困扰,我才要避开一些,懂不懂?”于晓晓似懂非懂,她性子直,有什么问什么,问完之后得到答案,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晚上宋昌明掌厨,炒了四个菜,都是她爱吃的。宋楠吃的扶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大喊着:“我简直太幸福啦!”宋昌明坐在沙发上给她剥水果,新鲜的沃柑,果肉鲜嫩,汁水饱满。宋楠咬一口,又塞了一个给宋昌明。父女俩皆眯着月牙一样的眼睛笑起来。等到联欢晚会开始,宋昌明的饺子面也和好了,将面还有饺子馅儿放在茶几上。他负责擀饺皮儿,宋楠边看电视边包饺子。看到小品里搞笑的网络用语时,宋楠笑的前仰后合,滚在沙发上,宋昌明则是一脸探究的样子,扶了扶老花镜。虽然看不懂,但他看到宋楠笑起来,也跟着笑起来。“真好啊。”宋昌明包着饺子,一边自言自语。“嗯?爸,你说什么?”宋昌明摇摇头:“没什么,爸爸说女儿真好呀。”宋楠:“女儿没有爸爸好,爸爸才是真的好。”宋昌明笑了笑,他说了一句:“女儿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儿。”宋楠视线从电视上移开,彩虹屁吹起来:“爸爸也是。”十点左右,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放鞭炮。宋昌明年纪大,熬到十点已经开始犯困,宋楠不想让他陪着自己熬夜:“爸爸,咱们出去把鞭炮放了吧。”宋昌明点头,起身去找打火机。宋楠穿着拖鞋,先下楼,去车库里拿鞭炮。结果一走到楼下,便见小区的花坛边上站着一个人。指尖夹着烟,星点烟头在黑暗里半明半闪,待宋楠走进后,她才发现——居然是孔樊东。“你怎么还没走?”宋楠心里的惊讶直往外冒。“你不会……”上午她在楼下遇见孔樊东,那会儿她告诉他,今天是除夕夜她走不了,必须等到过完年才能走。说完这句话她就上去了,她一直以为孔樊东也走了。哪想,他居然还在外面。孔樊东抹了把脸,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将烟蒂踩在泥地里。“嗯,一直在。”宋楠:“我不是说了,明天会过去吗?”“你为什么还要在下面等。”孔樊东抬了抬手表:“离明天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到时候我准时来接你。”宋楠:“……”有的时候,她真看不懂孔樊东。比方说现在,冰天雪地里他一个人在她楼下等了大半天。他到底图什么呢?贺晋淮不会因为他干这件事多给他一分钱,甚至他可能都不会告诉贺晋淮他曾经做过这件事。“你真没必要这样,你做的这些贺晋淮根本看不到……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一定高兴,你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孔樊东面色如常,不为所动,他又抬了抬手腕:“天气预报说,明早还会有大雪,到时候路上结冰咱们就不好走了。”宋楠闭上嘴,得了,跟他说这么多,他完全没听进去。说话的功夫,宋昌明已经下来了,他看见孔樊东时还愣了一下。像是夜里光线不清晰,他端详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问了跟宋楠同样的话:“你怎么在这儿?”宋楠三两句解释给他听后,又加了句:“不是我叫他等的。”之前孔樊东在宋昌明身边待过一阵子,除了一开始的那点不愉快,后来当保镖的的事情孔樊东倒是做的很好。宋昌明对他唯一的意见,大概就是觉得这个人——太轴了。这个轴表现在他只听贺晋淮的话。只要是贺晋淮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理,都是无可辩驳的。宋昌明曾想纠正一下他那被贺家训练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后来他放弃了。因为孔樊东的固执超乎他的想象。固执似乎是贺家人,刻进骨子里的脾性。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宋昌明:“你有事上去说吧,下面怪冷的。”“你吃了没?”宋楠哈出一口冷气,她爸居然还有心思问人家吃了没。她并不想留孔樊东吃饭。孔樊东看着老实巴交的摇摇头:“晚饭还没吃。”宋昌明:“等放完鞭炮,上去吃点。”孔樊东点点头,他又掏出打火机来:“我有火。”宋楠将鞭炮递给他:“呐。”小区里所有放的鞭炮都必须在指定地点,宋楠他们到达小区广场后,已经来了许多人。她搓着手,冷的不停跺脚。孔樊东倒是不冷,那双粗糙的大手一只拿着鞭炮,一手点着火。宋楠还没看到他动作,伴随着刺啦声,便见黑夜中冒着几颗星火,鞭炮便点燃了。声音响起时,她直往宋昌明的身后窜,宋昌明笑着伸手护住她。孔樊东朝她看了一眼,有点嘲笑的意思,不过这种嘲笑不带有任何别的意味,就是单纯嘲笑宋楠居然怕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像是一条火龙一样,在黑夜里一截又一截地变短,然后留下一地的灰烬。宋楠躲在宋昌明的后面,等到鞭炮一结束,她便猛地跳到提他的背上,在他耳边大喊:“爸爸,新年快乐。”宋昌明哈哈大笑,他将她背起来,也说道:“新年快乐。”父女俩高兴地往回走,孔樊东站在原地,看着那截鞭炮,轻声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回到家,宋昌明去厨房给孔樊东下饺子,宋楠收拾东西。饺子下的很快,十来分钟。宋昌明将饺子端上来时,见孔樊东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听到宋昌明的动静后,他转过身,黝黑的脸庞笑了一下:“好几年没看过春晚了。”宋昌明不知到要说什么,他隐约知道孔樊东是干什么的。他精准的枪法,不凡的身手,还有当初在于家杀鱼时,眼睛眨都不眨地冷漠态度。宋昌明收回视线:“吃吧。”盛了满满一盘的饺子,孔樊东也是被饿狠了,那么烫的饺子,他一口一个。宋昌明又给他盛了汤。宋楠一出门便看到这幅场景,她爸正给孔樊东盛汤,而那人的盘子里,估计吃了今晚他们包的一半饺子。有时候宋楠也会检讨自己优柔寡断、心肠软的性格,现在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宋昌明又下了一盘,放在保温壶里让宋楠带着明早吃。“万万顺,万万顺,大年初一一定要吃万万顺才能万事顺利。”N市到南山开车要五个多小时,他们十点多出发,大概能在凌晨到。孔樊东像是不知累似的,他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对宋楠说:“你先睡,到了叫你。”“宾馆已经开好了,就在医院旁边,到时候你直接入住就行。”宋楠点点头,她有点担心孔樊东疲劳驾驶:“困了,你就把车稍微停停。”孔樊东点点头。就在宋楠猜想他不会再说什么,准备闭上眼时,只听孔樊东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你能来,老爷子和先生一定很高兴。”“尤其是先生。”他后半段说的很轻,宋楠甚至都没听清。车内暖气开的很足,宋楠昏昏沉沉,她盖着毯子,睡得不太踏实。再睁开眼时,已经下高速,到达南山市。天还没亮,路灯和车灯照向前路,将黑夜斩出一条细窄幽外之境。宋楠揉了揉眼睛,她看向窗外,心里的那股不踏实并没有因为到了南山而有消减。“还有多久。”孔樊东的声音紧绷:“一个小时。”到医院时,雾朦胧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医院的大楼冰冷没有生气,在暴风雪中却又是唯一灵魂的安放处。直到到达医院的这一刻,宋楠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跳才稍稍平息。今晚的除夕夜,是她离开家以来跟宋昌明过的第一个新年。贺家及其注重礼数,以往过节,尤其是新年这种时候宋楠要陪贺晋淮出去拜年。以至于这么多年,对她和宋昌明来说,过年其实过得是年初初二。除夕夜,她从未回去过。这也是为什么宋楠心里一边担心着老爷子的身体,惶恐不安一日,最后还要陪着宋昌明把节日过完。对她而言,没什么比宋昌明更重要。重症监护室在二楼,宋楠上去时,贺晋淮正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透过玻璃房,他长久地沉默伫立。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宋楠便知道孔樊东说的“脆弱”是什么意思。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映衬得身后白墙更加惨淡,他望着病房里面一动不动,周身遍布一种很哀伤的气场。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老爷子对于贺晋淮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从小在老爷子身边长大,除了性格天生外,为人处世,安业立命,他几乎处处学的老爷子。在贺晋淮心里,老爷子不只是一个长辈,更是标杆一样的人物。贺晋淮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复制老爷子年轻时的荣耀,带领贺家重新回到当年盛况。他一步步追随着老爷子的步伐,从未曾想过,有天一直指引着他的那盏灯会突然消灭。贺晋淮内心痛苦挣扎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无法从死神手里抢走人,即使他有再多的钱都不行。“贺晋淮。”宋楠轻声叫住他,站着的人转过身,她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贺晋淮瘦了许多,本就立挺的五官更是深邃,眼窝凹陷,两颊更是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看到宋楠时,他眼神稍有波动,片刻后,又恢复。开口,声音像钝钝的刀口磨砺着麻绳,发出又哑又粝的声音,宋楠听得很不舒服。“你怎么在这儿?”从上次分别后,两人整整两个月零三天没见,贺晋淮的目光投放在宋楠的脸上。似乎不舍得移开,定定地望了片刻后,移开:“今天过年,你不应该来这里。”宋楠:“爷爷情况怎么样?”“怎么突然病危了?”贺晋淮:“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都是些老毛病。医生说他身体里的器官,已经衰竭透了。”宋楠从一住进贺家开始,老爷子身子一直百病缠身,虽没有特别危险,都是靠药物维持。贺家年纪大的人都在知道,贺晋淮父亲走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至那以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而且贺家家大业大,事事都要他操心,殚精竭虑,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贺晋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本来他想在走前看到我俩结婚。”“却没曾想,我们分手了。”“爷爷虽然不说,但他一直尊重你的选择,当初我拿春夏镇的地皮要挟你——”“爷爷知道后,打了我二十多棍子。”说完贺晋淮轻笑一声,声音万分嘲讽:“从小他就未曾动过我,谁能想到他会因为这种事情教训我。”宋楠心里难过,当初贺晋淮像入了魔似的,拼了命地要把宋楠留在身边。虽然最后还是放手,若问其中缘由,恐怕跟老爷子的阻挡分不开关系。宋楠心里后悔,她应该早点过来看他,年前他还没住院那会儿,若能看到自己,肯定会很高兴。“爷爷看到你,一定很高兴。”贺晋淮自言自语。他苦笑了一声:“若是我俩还在一起,他定会更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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